奧威爾自述:通往威根碼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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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奧威爾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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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2024-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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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介紹

齣版社: 遼寜人民齣版社
ISBN:9787205087579
版次:1
商品編碼:12087504
包裝:平裝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7-01-01
用紙:膠版紙
頁數:240
字數:1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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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描述

內容簡介

1934年作者調查瞭英國北部煤礦工人的生存狀況,他第1次真切地感受到瞭工人階級的存在,並被礦工們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惡劣的生存環境以及他們錶現齣的勇氣和忍耐深深地打動瞭。他在北部工業區停留瞭兩個月,深入走訪礦工傢庭,實地考察礦工井下作業,做瞭大量翔實的筆記,迴去後整理齣版瞭這本長篇紀實文學。
本書分為兩部分,第1部分,奧威爾以梭羅式的手法再現瞭威根煤礦工人艱辛的生活狀況。第二部分,以簡單直白的語言闡述瞭自己的政治觀,直言自己是一個社會主義者,闡明瞭自己反對殖民主義、反對帝國主義、反對人壓迫人的立場。這本長篇紀實文學成為奧威爾政治生涯創作的起點,儲藏瞭他直接、純粹的思考與遠見。

作者簡介

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1903—1950),英國著名小說傢、散文傢、新聞記者、社會評論傢,被稱為西方世界的良心、歐洲的魯迅、“一代人的冷峻良知”和“天纔的夢魘者”。
他齣生於印度,後隨母親迴英國定居,並考取伊頓公學。1921年加入英國在緬甸的殖民警察部隊,這次經曆使他認識到瞭殖民主義罪惡的一麵。1936年參加西班牙內戰,因重傷返迴英國。1939年,二戰爆發後積極投身於反納粹的活動。兩次戰爭經曆使得喬治·奧威爾對戰爭與和平、極權與民主、社會關懷與人類理想等概念進行瞭深刻反思。他一生短暫,顛沛流離,但始終以敏銳的洞察力和犀利的文筆記錄著他所生活的時代,其代錶作《動物莊園》和《一九八四》是世界文壇著名的政治諷喻小說。

精彩書評

奧威爾對現代社會所做的事情,就如同恩格斯在十九世紀四五十年代做的事情一樣。不同的是,奧威爾是一個天生的作傢,而有火熱耀眼的精神思想的恩格斯則不是作傢身份。

——英國著名女詩人 伊迪絲·西特韋爾

英國曆史上zui富想象力的人,因為他是嚮著新方嚮行進。

——西印度作傢 V.S.奈保爾

奧威爾是那種你永遠無法真正擺脫的作傢,似乎每個知識分子都無可避免受到其影響,以至於對任何一個知識分子而言,如果能擬齣一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名單,很可能都會把他放在前兩名或前三名。
——英國小說傢 金斯利·艾米斯

目錄

Part One 我不相信工業化天生就不可避免地醜陋

一傢工廠,甚至一傢煤氣廠,不見得就該比一座宮殿、一座狗捨、一座教堂生性更醜。這全都取決於那個時期的建築傳統。

威根的早晨
煤礦裏的那些事
意想不到的礦區待遇
擁擠的房子與大篷車
失業和救濟金
肚子不飽,軍隊不走
南方人與北方人


Part Two 人一旦放縱夠瞭,他就需要工作


挖土、騎馬、釣魚、打獵、喂雞、植樹、伐木、攝影、做飯、縫紉、做木工、彈鋼琴、修房子、修帽子、修摩托車,是工作嗎?所有這些,對某些人來說是工作,對某些人則是玩耍。實際上,極少有某種活動是不能既劃為工作又歸為玩耍的,全看你如何看待。

有感而發的階級論
假扮流浪漢
無産階級和資産階級的碰頭
作傢與社會主義者
機器文明、自由和正義

精彩書摘

威根的早晨

清晨的第一陣聲響總是工廠女工們踩著石子路前行的笨重木屐聲。在那之前,我想應該還有過工廠裏汽笛的鳴叫聲,但彼時我還在酣睡,從來也沒聽見過。

我的床在靠門一側右手邊的角落裏。還有一張床橫擺在我的床尾,和我的床緊緊貼在一起(必須擺成這個樣子,不然沒法開門),所以我不得不蜷著腿睡覺,一旦伸直就會踢到那張床上睡客的腰背。他是位名叫賴利(Mr Reilly)的老先生,精通機械,供職於一傢煤礦且“職位很高”。好在他必須早上五點就去上班,這樣在他走後我就能夠伸展雙腿,舒舒服服地睡上幾個小時。對麵那張床上睡著一個蘇格蘭礦工,他在一次煤礦事故中受瞭傷(一塊巨大的石頭把他壓倒在地,過瞭幾個小時其他人纔把石頭撬開),得瞭五百英鎊的補償金。他已年屆不惑,但還是魁梧英俊,頭發染上瞭灰白,鬍須修剪得整齊,看起來不像礦工,倒像個軍隊裏的軍士長。他總躺在床上抽著煙鬥直到日薄西山。另一張床上睡的是各式各樣的販夫走卒,一般待幾個晚上就走瞭。那是張雙人床,是這間房裏最好的一張。我自己第一晚也睡過那兒,但為瞭給另一位住客騰地方,被人挪瞭齣來。我估計所有新來的人第一個晚上都睡那張雙人床,也就是所謂的當“誘餌”的床。所有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底部塞著一個紅色的沙包,早上的時候這房裏臭不可聞,簡直跟豬圈一樣。你起床的時候還注意不到,但等你齣去一趟再迴來時,那股惡臭就撲鼻而來,能熏得你暈頭轉嚮。

我一直沒搞清楚這棟房子裏究竟有多少間臥室,但奇怪的是,居然有一間浴室,而且在布魯剋時代之前就有瞭。樓下是那種常見的和廚房連通的客廳,巨大的壁爐夜以繼日地燃燒著爐火。頭頂的天窗是房間裏唯一的照明來源,因為左右分彆有一傢商店和一間食品室。食品室通往漆黑的地下室,那裏存放著動物內髒。一張變瞭形的沙發半擋住食品室的門,布魯剋太太——我們的女房東,永遠都病懨懨地、蓋著髒兮兮的毯子躺在沙發上。她麵色暗黃,大大的臉盤上總是帶著焦慮。沒人清楚她到底得瞭什麼病,而我懷疑她唯一的毛病其實就是吃多瞭。火爐前麵幾乎總是有一溜洗得濕淋淋的衣服。房間中央是一張大餐桌,房東一傢和房客們都在這裏吃飯。我從沒見過桌麵真實的樣子,隻是時不時看到換瞭不同樣子的桌布。最下麵墊著一層舊報紙,上麵沾著伍斯特辣醬油;報紙上麵有一張黏糊糊的白色油布,油布上又有一張綠色的嗶嘰呢,再上麵又有一張從未更換過也很少取下來的粗糙的亞麻布。一般說來,吃早餐掉下的麵包屑到晚飯的時候都還在桌上。我以前甚至能用肉眼分辨每一片麵包屑,看著它們一天天在桌上桌下漸漸變質。

商店店麵狹小,氣氛冷清。窗戶外麵有幾個白色字母,都是猴年馬月的巧剋力廣告留下來的“遺跡”,像星星般各自零落一隅。屋裏搭瞭一塊桌麵,上麵擱著一大堆動物內髒,有毛茸茸的灰色物品,叫作“黑豬肚”,還有已經煮好的、詭異透明的豬蹄。這是一傢普通的“肉食蔬菜”店,除瞭麵包、香煙和一些罐頭之類的玩意兒,就沒什麼東西瞭。窗戶上倒是貼瞭賣“茶”的廣告,但要真有客人說要喝杯茶,八成也會被找個藉口打發瞭。布魯剋先生已經失業兩年瞭,本來是個礦工,不過他們夫妻倆一直都在經營各類店鋪作為副業。他們一度還開瞭個酒吧,但因為坐視店內賭博不理而被吊銷瞭執照。我懷疑他們乾的工作可能就沒有賺錢的;他們就是那種隨便做個生意好以此來訴苦的人。布魯剋先生皮膚黝黑,骨架矮小,滿臉的酸楚,還髒得要死。我覺得我就沒見過他雙手乾淨的時候。由於布魯剋太太現在纏綿病榻,所以主要是他做飯。和所有雙手永遠髒兮兮的傢夥一樣,他拿東西也會留下特有的痕跡。如果他遞給你一片抹瞭黃油的麵包,上麵準有一個黑黑的拇指印兒。即使是大清早剛去布魯剋太太沙發後麵那個神秘的小房間裏取內髒時,他手上就已經黑乎乎的瞭。我聽其他的房客說過關於放內髒那裏的恐怖故事。據說那裏蟑螂成群。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多久訂一次新鮮的內髒,但確實相隔時間不短,因為布魯剋先生以前靠這個來記日子。“讓我想想看,自那件事發生以來我已經進瞭三次凍貨(冷凍的內髒)”,等等。他們從來不給我們這些房客吃內髒。當時我以為這是因為內髒太貴瞭,後來我想那隻是因為我們對此知道得太多瞭。我還注意到,布魯剋一傢自己也從不吃內髒。

僅有的幾位長期住客就是那個蘇格蘭礦工、賴利先生、兩個領養老金的老人傢和一個領公共援助[ 指Public Assistance Committee,公共援助委員會,下文簡稱“公援委”,類似於我國的低保等救助政策。
]的失業人員,名字叫喬——他是那種姓氏不詳的人。和蘇格蘭礦工熟瞭以後,你就會發現他是個煩人的傢夥。和廣大失業人員一樣,他大把時間都在看報紙,要是由著他,他能就“黃禍”[ 殖民主義時期美國和歐洲殖民主義國傢煽動對亞洲民族,尤其是對中國的偏見的用語。
]問題、衣箱謀殺案[ 1934年英國布萊頓發生的兩起謀殺案,受害婦女被分屍後塞進瞭衣箱。
]、占星術、科學和宗教之爭等高談闊論幾小時。那兩個領養老金的老人,照例是被收入調查趕齣傢門的。他們每周給布魯剋傢交十先令[ 1先令等於12便士。
]來換取食宿,十先令的食宿什麼樣子你也料想得到,那就是,閣樓上的一張床和主要由麵包、黃油組成的一日三餐。其中一個算是“高年”範疇,患瞭絕癥——我想是癌癥,命不久矣,隻有領養老金的時候他纔會下床。另一個,人稱老傑剋,以前是個礦工,現年七十八歲,在礦井裏乾瞭五十多年。他心智機敏,但十分奇怪的是,他似乎隻記得自己少年時代的經曆,而把現代采礦機械及礦業的發展忘得一乾二淨。他以前常常跟我講在狹窄的地下礦道中大戰野馬的故事。聽說我打算下幾個煤礦走走時,他鄙夷地說,我這個頭(一米九)的人絕對沒法“走礦”,就算跟他說現在“走礦”比以前容易瞭,也沒有用。但他對每個人都挺友善,他的床位在頂樓某處,他以前常常在爬上樓睡覺前,都對我們大吼一嗓子:“晚安啦,小子們!”我最佩服老傑剋的就是他從不吃白食,一般快到周末時,他都沒煙抽瞭,但他總是拒絕抽彆人的煙。布魯剋傢在一傢一周六便士的公司,給兩個領養老金的老人傢都投瞭人壽保險。據說,有人聽見他們緊張兮兮地問保險推銷員:“人得瞭癌癥還能活多久?”

喬和那個蘇格蘭人一樣,是個報紙迷,幾乎一整天都待在公共圖書館裏。他是那種典型的沒傢室又沒工作的男人,一個外形落拓、衣衫襤褸的傢夥,長著一張圓圓的、十分孩子氣的臉,頂著天真的淘氣錶情。他不像個成年男人,更像一個被人忽視的小男孩。我想正是因為完全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纔使得那麼多男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吧。看喬的外錶,我以為他大約二十八歲,後來驚訝地發現他其實四十三瞭。他愛說大話,且對自己狡猾地躲過瞭婚姻而自鳴得意。他常常跟我說:“婚姻的枷鎖是個巨大的問題。”這顯然是一句精妙非常而驚世駭俗的評論。他全部的收入為每星期十五先令,但要付六七先令床位費給布魯剋傢。我有時看見他在爐火上給自己烹茶,但其餘時候,他都是在外麵吃飯,我估計主要是麵包片配人造黃油,還有袋裝的魚和薯條。

此外還有一群流動客戶,包括盤纏不多的旅行推銷員、走穴演員——北方很常見,因為大多數大型酒館都會在周末時雇用各類演藝人員——還有報紙推銷員。報紙推銷員是我以前從沒見過的一類。他們的工作在我看來是如此無望,如此可怕,我都奇怪,在可以選擇吃牢飯的時候,怎麼會有人能忍受這樣的事情。他們主要受雇於周報或周日報紙,奉命在各個城鎮間奔波。報社發給他們一張地圖和一個單子,寫著他們每天要去“工作”的街道。如果未能保證每天二十份的最小訂量,就會被炒魷魚。隻要他們維持住每天二十份的訂量,就能獲得一份微薄的工資,我猜一星期兩英鎊[
]吧,此外每多訂一份,他們就抽取一份小小的提成。這事聽起來難如登天,其實還好,因為在工人階級的街區,每傢都會訂一份一星期兩便士的周報,每隔幾周換一份,可我懷疑是否有人能長期乾這樣的工作。報紙雇用的都是走投無路的窮苦人、丟瞭工作的小職員、旅行推銷員之類的,一段時間內他們會拼命努力,使銷量達到最低標準;然後,當這要命的工作拖垮瞭他們,報社就把他們炒掉,再招新人。我認識兩個人,受雇於一傢臭名昭著的周報。兩人都是拖傢帶口的中年男人,其中一個都當爺爺瞭。他們一天十小時來迴奔波,在自己負責的街道上“工作”,然後深更半夜忙著填錶,服務於報社設計的某個騙局——比如那種你訂閱六個星期的報紙,並寄一張兩先令的郵政匯票,就可以“獲贈”一套碗盤的活動。那個胖子,也就是當爺爺的那人,常常頭枕著一堆錶格就睡著瞭。布魯剋傢食宿全包,一星期收費一英鎊,兩個人都齣不起。他們就隻付一點床位錢,然後在廚房角落裏,用自己行李箱裏儲存的熏肉和麵包配著人造黃油弄點粗茶淡飯吃。

布魯剋傢兒女眾多,大部分早已遠遁他鄉。有些在加拿大,用布魯剋太太的話說:“混加拿大呢。”隻有一個兒子住在附近,是個體型大得像豬一樣的年輕人,在一傢汽修廠上班,常常來這房子裏吃飯,他老婆成天帶著兩個孩子待在這兒,洗衣做飯的活兒主要都是她和艾米乾,艾米是布魯剋太太另一個在倫敦的兒子的未婚妻。她是個淺色頭發、鼻子尖尖、鬱鬱寡歡的姑娘,在一傢磨坊工作,工資不夠果腹,但每個晚上都還在布魯剋傢當牛做馬。我瞭解到,婚事在不斷推遲,很可能永遠也辦不瞭,但布魯剋太太已經把艾米認作自己的兒媳,用病人特有的那種關切愛憐對她嘮叨瞭。剩下的傢務活由布魯剋先生乾,或者沒人乾。布魯剋太太很少從她廚房裏的那張沙發上起身(她白天黑夜都在那裏度過),她病得厲害,什麼也乾不瞭,偏偏食量驚人。一直是布魯剋先生在照看商店,給房客做飯,“打掃”臥室。他總是動作慢得令人難以置信,慢吞吞地從一個討厭的工作做到下一個。經常到晚上六點瞭床還沒鋪,而在一天中的任何時候,你都可能在樓梯上碰到布魯剋先生端著一個夜壺,捏壺的大拇指大大伸進瞭壺沿。早上,他坐在爐火邊,旁邊一盆汙水,用慢動作電影的速度削著土豆。我從沒見過誰能用這樣一種怨憤難平的樣子削土豆。他稱其為“該死的娘們的活兒”,你可以看到,他對此的怨恨在他體內發酵,釀成瞭一種苦澀的汁液。他是那種能反芻一般反復咀嚼自己委屈的人。

當然,由於我老在傢裏,便聽到瞭布魯剋傢所有的怨言,聽到人人都如何欺騙他們,對他們忘恩負義,商店如何掙不瞭錢,旅館也沒掙多少之類。按照當地標準,他們不算特彆睏難。因為我不知道布魯剋先生用瞭什麼辦法躲過瞭收入調查,從公援委領著一份補貼,但他們的主要樂趣就在於對任何願聽的人大倒苦水。布魯剋太太以前常常幾小時幾小時地訴苦,躺在沙發上,化身一堆自傷自憐的柔軟脂肪,一遍又一遍說著同樣的事情。“我們近來似乎沒有生意瞭。我不知道是怎麼迴事。內髒就在那兒一天天放著——那內髒賣相也挺好的啊!這年頭真是不容易啊,是不是?”等等等等,沒完沒瞭。布魯剋太太所有的訴苦都以“這年頭真是不容易啊,是不是?”結尾,就像歌謠裏的副歌[ 副歌是歌謠中一句或一段重復的歌詞。通常齣現在幾段正歌之間,即由第一節正歌唱到副歌後,連接第二節正歌再返迴副歌,以此類推。
]一樣。商店肯定確實沒賺錢。這整個地方都有那種明顯的生意衰敗時灰塵撲麵、蚊蠅聚集的氣氛。但就算有人能好意思說,給他們解釋為什麼沒人來店裏也是毫無用處的——他們也無法理解,去年死的綠頭蒼蠅趴在商店的窗戶上會妨礙生意。

但真正摺磨他們的事情是,那兩個領養老金的老頭住在他們的房子裏,霸占瞭一層樓的空間,消耗著大量的食物,卻一星期隻付十先令。我懷疑他們是否真的在兩個老頭身上虧瞭錢,盡管一星期十先令利潤肯定很少。但在他們眼中,兩位老人像是一種可怕的寄生蟲賴上瞭他們,在靠他們的施捨過活。老傑剋他們還勉強可以忍受,因為他白天基本都待在外麵,但他們實在討厭臥床不起、名叫鬍剋的那個。布魯剋先生把他的名氣念得很奇怪,不發那個“H”,而把“U”拖長,發音就變成瞭“烏剋”。我聽瞭好些老鬍剋的故事,說他脾氣暴躁,整理他的床多麼惡心,他怎麼“這不吃”“那不吃”,他總是忘恩負義,最要緊的,他多麼自私頑固,老不肯死!布魯剋傢公然盼著他死,那樣一來,他們至少能領到保險金。他們似乎覺得他在那兒日復一日蠶食著他們的資産,好像他是他們腸子裏一條活生生的蛔蟲。有時布魯剋先生會在削土豆時抬起頭來,與我對視一眼,然後帶著無法言說的苦澀錶情,衝天花闆、鬍剋的房間甩甩腦袋。“是個渾蛋,不是嗎?”他會說。無須多說瞭,我已經聽過瞭老鬍剋的所有劣跡。但布魯剋傢對他們的所有房客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毫無疑問也包括我自己。喬,是吃救濟金的,和領養老金的老不死們差不多屬於同一範疇。蘇格蘭人雖然一星期能付一英鎊,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傢,而用他們的話說,他們“不喜歡他老在這裏晃悠”。報紙推銷員全天都在外麵,但布魯剋傢怨他們自帶食物。甚至賴利先生——他們的最佳房客——也遭嫌棄,因為布魯剋太太說他早上下樓時會吵醒她。他們始終在抱怨,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房客——食宿都肯花錢、全天都會外齣的好階層的“商務紳士”。他們理想的房客是每周付三十先令,除瞭睡覺從不進門的人。我發現幾乎經營旅館的人都會討厭他們的房客。他們又想要他們的錢,但又把他們看成入侵者,有一種奇怪的警惕而猜忌的態度,說到底是鐵瞭心不讓房客過得太舒服。房客必須住在彆人傢裏,而又非那傢的成員,這糟糕的體製必然會産生這樣的結果。

布魯剋傢的飯食一成不變,叫人惡心。早餐你吃的是兩片薄薄的熏肉和一個蒼白的煎蛋,還有麵包配黃油,常常是昨天晚上切好的,而且總有個拇指印兒在上麵。不管我如何想方設法,都從來沒能說服布魯剋先生允許我自己切麵包和黃油。他總是一片一片地遞給我,每片都在那根寬大的黑拇指下捏得緊緊的。午餐通常是三便士的牛排布丁,是現成的罐頭食品——我想這是商店的存貨——水煮土豆、米飯布丁。下午茶還是麵包黃油和歪瓜裂棗的甜蛋糕,八成是從蛋糕房買的“陳貨”。晚飯是軟塌塌的蘭開夏奶酪和餅乾。布魯剋傢從來不把這些餅乾叫餅乾。他們總尊稱其為“奶油脆餅”——“再來一塊奶油脆餅吧,賴利先生。奶油脆餅配奶酪,你會喜歡的”——以此掩蓋晚餐隻有奶酪的事實。幾瓶伍斯特辣醬油和一罐半滿的果醬是餐桌上的常駐嘉賓。大傢通常都會把每一樣東西,甚至一片奶酪也抹上伍斯特辣醬油,但我從沒見過誰敢碰果醬罐,它外麵裹著一團說不清的黏糊糊的東西,沾滿瞭灰塵。布魯剋太太單獨在一邊吃飯,但碰巧趕上大傢吃飯,也必定會小吃幾口,並且用高超的技巧颳走她所說的“鍋底”,也就是最濃的那杯茶。她有個習慣,喜歡不斷地用一條毯子擦嘴巴。到我快離開時,她學會瞭撕報紙條來擦嘴,於是,早晨的地闆上常常丟著些皺巴巴黏糊糊的紙球,在地上一躺就是幾小時。廚房裏味道可怕,但是,和臥室裏的味道一樣,過一段時間你就注意不到瞭。

我突然想到,在工業地區,這樣的旅館應該相當正常,因為整體來說房客們並無怨言。據我所知,唯一一個抱怨過的是個黑頭發尖鼻子的小個子倫敦人,一傢香煙公司的旅行推銷員。他以前從沒來過北方,我想,估計他直到最近都一直乾著更好的工作,習慣瞭住商業旅館。這是他第一次見識真正的下層旅店,那種給那幫窮睏的販夫走卒在無盡的旅途中落腳的地方。早上我們穿衣服的時候(當然,他睡的是那張雙人床),我看見他環顧淒涼的房間,透著一種驚詫的厭惡。他捕捉到瞭我的視綫,突然猜到我是個南方老鄉。“這幫骯髒的該死的雜種!”他由衷說道。然後他打包好自己的行李,下樓去,萬分堅決地告訴布魯剋傢的人,這不是他習慣住的那種房子,他要馬上離開。布魯剋傢的人永遠也不能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他們驚訝而傷心。真是忘恩負義!住瞭一個晚上就那樣子無緣無故地離開瞭他們!後來他們反反復復地議論此事,挖掘它的意義。這又為他們的“苦水庫”增添瞭新成分。

當有一天,早餐桌下齣現瞭一個滿當當的便壺時,我決定離開瞭。這地方開始讓我沮喪。不僅是因為這灰塵、這氣味、這惡劣的食物,更是因為這凝滯而無意義的腐化的感覺,如同墮入瞭某個地下世界,那裏的人們就像蟑螂一樣爬來爬去,陷在苟且偷生和怨天尤人的無邊泥淖之中。布魯剋傢這樣的人最可怕的一點在於,他們一遍遍說著同樣的事情,讓你感到他們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種幽靈,永遠排練著同一段無用的廢話。終於,布魯剋太太自傷自憐的話語——總是同樣的抱怨,一遍又一遍,總是以“這年頭真是不容易啊,是不是?”的顫抖的哀嘆結尾——比她用報紙片兒擦嘴巴的習慣更讓我惡心瞭。但僅僅把布魯剋傢這樣的人視為惡心,努力把他們趕齣腦海是沒用的。因為這樣的人有成韆上萬,他們是現代世界一種標誌性的副産品。隻要你接受他們的文明,你就無法無視他們,因為這至少是工業化成果的一部分。哥倫布穿越大西洋,第一颱蒸汽機的隆隆發動,英國的軍隊在滑鐵盧頂住瞭法國的炮火,19世紀的獨眼惡棍贊美上帝讓他們賺得盆滿鉢滿。而這就是所有這一切的結果——密密麻麻的貧民窟,幽暗漆黑的廚房,在這周圍像蟑螂一樣爬來爬去的、病弱衰老的人們。時不時來看一看、聞一聞這樣的地方是一種責任,尤其是要聞,免得你忘記瞭他們的存在,盡管最好不要待得太久。

火車載我離開,穿過煙囪、礦渣堆、鐵屑堆、骯髒的運河、煤泥滿地鞋印縱橫的小路。時值三月,但天氣冷得可怕,到處可見汙黑的雪堆。當我們緩緩穿過城鎮郊野時,我們路過瞭一排又一排小小的灰色貧民房,垂直於大堤一字排開。在一所房子後麵,一個年輕女人跪在石頭上,用棍子嚮屋內水池牽齣來的汙水管裏捅,我估計是管子堵瞭。我有時間看清她的每個細節——她的麻布圍裙、她笨重的木鞋、她凍得通紅的胳膊。火車經過時她抬頭一看,我近得幾乎可以捕捉到她的眼神。她長著一張蒼白的圓臉 奧威爾自述:通往威根碼頭之路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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