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我人生中想要和在意的一切,似乎都结合在她身上。我知道我粗俗、卑鄙、肉欲……但在遇到她之前,我都不以为意……
大家都很期待美丽高贵的伊莎贝拉能够嫁给刚从战场归乡的她的表哥鲁特!然而充满野心又无情的战争英雄约翰却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对伊莎贝拉而言,爱情的代价意谓着失去长久来的梦想和快乐;对约翰来说,这代价则是失去如日中天的事业及对未来的抱负……
◎每段爱情、每个人生,都是完整而完美的
克里斯蒂在《玫瑰与紫杉》书中几次利用一段诗句:“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
其实,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经历的时间,当然有很大的落差,但这却是克里斯蒂对爱情及人生的见解,因此,她在本书安排了身障者“休”、美丽却为爱早逝的贵族少女“伊莎贝拉”,以及其貌不扬、自卑、投机的政客“约翰”来阐释爱情的无可理喻与纯粹。
精彩书摘
第八章
天气依然很好,我大部分时间都让人把我推到阳光灿烂的露台上。露台边缘有几座玫瑰花坛,其中一侧的末端有一棵非常老的紫杉。从那里,我可以眺望大海和圣卢城堡的城垛,也可以看到伊莎贝拉穿越田野,从城堡来到浦诺斯楼。
她养成几乎每天过来一趟的习惯,有时带狗一起来,有时自己独自一人。抵达时她会露出微笑,对我说声早安,然后坐在我躺椅旁边那张大大的雕刻石椅上。
这是一段奇怪的友谊,不过确实是所谓的友谊。伊莎贝拉来找我,不是出于对半身不遂者的友善,不是可怜,也不是同情;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种感觉好多了。那是出于喜欢。因为伊莎贝拉喜欢我,所以她来到花园,在我身旁坐着,这个举动就和动物可能会做的一样自然,也一样刻意。
我们聊天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说些我们看得到的东西,包括云的形状、海面的光线、鸟的一举一动……
也因为一只鸟,让我见到伊莎贝拉天性中的另一面。那只鸟死了,它一头撞上起居室落地窗的玻璃,掉在窗边的露台上,可怜又僵硬的两只脚直挺挺地举在空中,温柔明亮的眼睛也闭上了。
伊莎贝拉先发现了那只鸟,她声音里的震惊和恐惧吓了我一跳。
“你看,”她说,“一只鸟……死了。”
那声音里带着惊慌,于是我仔细看着她。她看起来像匹受惊吓的马儿,撅起的双唇微颤。
“把它捡起来。”我说。
她用力摇摇头。
“我没办法碰它。”
“你不喜欢接触鸟类吗?”我问。我知道有些人是这样。
“我没办法碰任何死的东西。”
我盯着她看。
她说:“我害怕死亡,怕得要命。任何东西死亡都会让我受不了,我想是因为它让我想起……有一天我也会死。”
“有一天我们都会死。”我说。(我在想,当下手边有什么可以致命的?)
“你不在意吗?你不害怕吗?想到死亡就在前方等着你,
愈来愈靠近。然后有一天,”她那修长而美丽的双手很少如此戏剧性地放在胸前,“它就到了,生命画下句点。”
“伊莎贝拉,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我说,“我从不知道你有这种感觉。”
她悲痛地说:“还好我是女生,而不是男生,是吧?不然打仗时我就得去当兵,然后我会害得大家丢脸,因为我成了逃兵之类的。没错,”她恢复平静,几乎像在沉思般地说,“当个懦弱的人真是太糟糕了……”
我有点不确定地笑了笑。
“我不认为时机到了的时候你会是个懦弱的人。大多数
的人都是……嗯,其实是因为害怕而害怕。”
“你那时候害怕吗?”
“老天爷,当然怕啊!”
“但等到真的遇上时……就还好吗?”
回想起某些时刻:在黑暗中等待时的紧绷、等候前进的口令……胸口的恶心感觉……
我诚实地说了。
“不,”我说,“我不会用‘还好’来形容那种感觉,不过我觉得我多少还有办法承受;我的意思是,我想我和其他人一样可以承受。听我说,那种日子过一阵子之后,你会开始有种感觉,吃子弹的永远不会是你,可能是别人,但不会是你。”
“你认为加布里埃尔少校也有过这种感觉吗?”
我替加布里埃尔作了证。
“我倒认为,”我说,“加布里埃尔是少数的幸运儿,那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对,”她说,“我也这么认为。”
她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问她是否一直都很害怕死亡,还是她曾经遭遇过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让她倍受惊吓。
她摇摇头。
“我想没有。当然啦,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被杀了,我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是了,”我说,“我觉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我想这就是你害怕的原因。
”
伊莎贝拉皱起眉头,她想起以前的事。
“我的金丝雀在我五岁左右死了。前一晚还好好的,隔天早上它就躺在笼子里,两脚硬邦邦地举在空中,就像刚才那只鸟。我把它放到手上,”她在发抖,“它冷冰冰的……”
她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它不再真实存在了……它只是一个东西……看不见……听不到……或没感觉……它……它不存在了!”
然后突然间,她以几近悲惨的语气问我:“你不觉得我们都会死是很恐怖的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没多想便脱口说出实话;对我而言是实话。
“有时候……那是一个人唯一可以期待的事。”
她看着我,眼神空洞、充满不解。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你不了解吗?”我语气尖锐地说,“用你的眼睛看看,伊莎贝拉,你觉得生命是什么样子?如果你每天早上醒来就像个婴儿一样,等人把你洗干净、帮你穿上衣服,把你像一袋木炭般拖来拖去。作为一个动弹不得、残缺、没有用处的废物,躺在阳光下无事可做,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期待、可以保有希望……如果我是坏掉的椅子或桌子,他们会把我丢进垃圾堆,只不过因为我是个人,他们就帮我穿上文明的衣服,用毯子盖住最糟糕的残废部分,然后把我放在这里晒太阳!”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困惑与疑问。那是第一次,至少我这么觉得,她的眼神没有穿透我,而是盯着我看。她的双眼专注在我身上。即便这样看着我,她还是什么都无法理解——除了外表,什么都不理解。
她说:“但无论如何,你是在阳光下啊……你活着。那时候你有可能就这么没命了……”
“非常有可能。但你还不懂吗?我多么希望上天那时就让我死了算了。”
不,她不懂。对她而言,我像是在说外国话。她几近胆怯地说:“你是不是……总是全身非常疼痛?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我有时候很多地方都会痛,但是,伊莎贝拉,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你不懂吗?我没有活下去的目标。”
“我知道我很笨,可是……人活着一定要有什么目标吗?为什么不能就只是活着?”
她的天真单纯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接着,正当我要在躺椅上转身——或者说试着转身——的时候,因为动作不灵巧,使得一罐标示为阿司匹林的小瓶子从我本来放着的地方掉到草地上,瓶盖也跟着脱落,里面的小药锭在草坪上散了一地。
我几乎尖叫出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歇斯底里、很不自然地大叫:“别把它们弄丢了……喔,快把它们捡起来……快找……别弄不见了!”
伊莎贝拉弯下身,快手快脚地捡起那些药。我一转头,看到特雷莎正穿过落地窗走来。我压低声音叫喊,几乎像在抽泣。“特雷莎来了……”
然后,出我意料之外的是,伊莎贝拉做了一件我从来不知道她会做的事。
她动作快速,但不慌不忙地松开围在洋装领口的染色围巾,然后一抛,围巾落在草地上,盖住散了一地的药锭。同时,她以平静的对话语气说:“……你知道,等鲁珀特回家以后,一切都会很不一样。”
你绝对会相信我们正在聊天。
特雷莎走过来问我们:“你们两个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说了一个蛮复杂的饮料。特雷莎准备回屋里去时,她弯下腰仿佛想把围巾捡起来。伊莎贝拉不慌不忙地说:“放着吧,诺里斯太太。有草地的衬托让围巾的颜色看起来很漂亮。”
特雷莎淡淡一笑,然后穿过落地窗回屋里去了。留下我盯着伊莎贝拉看。
“亲爱的孩子,”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做?”
她有点羞怯地看着我。
“我以为,”她说,“你不想让她看到那些药……”
“你想的没错。”我冷冷地说。
在我康复初期便拟了个计划。我已预见自己未来全然无助、需要依赖别人的状态,我需要一个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出路。
他们帮我注射吗啡止痛时,我没办法做什么,然而一旦安眠药取代了吗啡,我的机会就来了。一开始我暗自咒骂,因为他们给我水合氯醛a的药剂。但之后,当我搬去与罗伯特和特雷莎同住,就比较不需要医疗护理,于是医生开了安眠药给我,我想应该是速可眠,也有可能是阿米妥。
总之,他们让我渐渐试着不用依赖药物,但还是会留几颗,让我在睡不着的时候服用。慢慢地我累积了一些数量。
我继续抱怨失眠,于是他们开了新药给我。我睁大双眼,撑过了痛苦的慢慢长夜,想到要离去的大门又打开了一点,便让我多了点力量。一段时间下来,我累积的药量已经足够我达到目的了。
随着我计划的进展,这个需要的急迫性降低了。我愿意再等一会儿,可是我不打算永远等下去。
在这痛苦的几分钟内,我眼看我的计划遭到破坏、受到妨碍,有可能全都毁了。伊莎贝拉的机智拯救了我,避免了那场灾难。她把药锭捡起来,装进瓶子里,然后把瓶子递给我。
我将瓶子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伊莎贝拉。”我说,口气充满感情。
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好奇或是焦虑。她机灵到了解我不安的情绪,并解救了我。我在心里默默为之前觉得她是个白痴而道歉。她一点也不笨。
她是怎么想的?她一定知道那些药不是阿司匹林。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透露任何线索,我觉得要了解
她很困难……
然后,我突然好奇了起来。
她提到一个名字……
“鲁珀特是谁?”我说。
“鲁珀特是我堂哥。”
“你是说圣卢男爵?”
“对,他可能很快就要来这里了。战争期间他大都在缅甸。”她停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可能会搬来这里住……这座城堡是他的。你知道,我们只是租的。”
“我只是在想,”我说,“为什么……嗯,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我只是想赶快说点什么,让我们看起来好像在聊天。”
然后她沉思片刻。“我想,我会提到鲁珀特,是因为我总是在想他……”
……
前言/序言
特别收录
玛丽·韦斯特马科特的秘密
罗莎琳德·希克斯(Rosalind Hicks,1919-2004)
早在一九三〇年,家母便以“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Mary Westmacott )之名发表了第一本小说。此次出版的这六部作品(编注:中文版合称为“心之罪”系列)与“谋杀天后”阿加莎· 克里斯蒂的风格截然不同。
“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是个别出心裁的笔名,“玛丽”是阿加莎的第二个名字,韦斯特马科特则是某位远亲的名字。母亲成功隐匿“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的真实身份达十五年,小说口碑不错,令她颇为开心。
《撒旦的情歌》于一九三〇年出版,是“心之罪”系列原著小说中最早出版的,写的是男主角弗农· 戴尔的童年、家庭、两名所爱的女子和他对音乐的执著。家母对音乐颇多涉猎,年轻时在巴黎曾受过歌唱及钢琴演奏训练。她对现代音乐极感兴趣,想表达歌者及作曲家的感受与志向,其中有许多取自她童年及一战的亲身经历。
柯林斯出版公司对当时已在侦探小说界闯出名号的母亲改变写作一事,反应十分淡漠。其实他们大可不用担心,因为母亲在一九三〇年同时出版了《神秘的奎因先生》及马普尔探案系列首部作品《寓所谜案》。接下来十年,又陆续出版了十六部神探波洛的长篇小说,包括《东方快车谋杀案》、《ABC 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和《死亡约会》。
第二本以“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笔名发表的作品《未完成的肖像》于一九三四年出版,内容亦取自许多亲身经历及童年记忆。一九四四年,母亲出版了《幸福假面》,她在自传中提到:
“……我写了一本令自己完全满意的书,那是一本新的玛丽·韦斯特马科特作品,一本我一直想写、在脑中构思清楚的作品。一个女子对自己的形象与认知有确切想法,可惜她的认知完全错位。读者读到她的行为、感受和想法,她在书中不断面对自己,却自识不明,徒
增不安。当她生平首次独处——彻底独处——约四五天时,才终于看清了自己。
“这本书我写了整整三天……一气呵成……我从未如此拼命过……我一个字都不想改,虽然我并不清楚书到底如何,但它却字字诚恳,无一虚言,这是身为作者的至乐。”
我认为《幸福假面》融合了侦探小说家阿加莎· 克里斯蒂的各项天赋,其结构完善,令人爱不释卷。读者从独处沙漠的女子心中,清晰地看到她所有家人,不啻一大成就。
家母于一九四八年出版了《玫瑰与紫杉》,是她跟我都极其喜爱、一部优美而令人回味再三的作品。奇怪的是,柯林斯出版公司并不喜欢,一如他们对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所有作品一样地不捧场。家母把作品交给海涅曼(Heinemann)出版,并由他们出版她最后两部作品:《母亲的女儿》(一九五二)及《爱的重量》(一九五六)。
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的作品被视为浪漫小说,我不认为这种看法公允。它们并非一般认知的“爱情故事”,亦无喜剧收场,我觉得这些作品阐述的是某些破坏力最强、最激烈的爱的形式。
《撒旦的情歌》及《未完成的肖像》写的是母亲对孩子霸占式的爱,或孩子对母亲的独占。《母亲的女儿》则是寡母与成年女儿间的争斗。《爱的重量》写的是一个女孩对妹妹的痴守及由恨转爱——而故事中的“重量”,即指一个人对另一人的爱所造成的负担。
玛丽· 韦斯特马科特虽不若阿加莎· 克里斯蒂享有盛名,但这批作品仍受到一定程度的认可,看到读者喜欢,母亲很是开心,也圆了她撰写不同风格作品的宿愿。
(柯清心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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