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美學大師 蔣勳
帶領您與諸帖素麵相對
進入一韆七百年前
看流雲舒捲,看積雪凝寒,看花開爛漫
也看見──最荒謬絕望的時代 最率性真實的人生
「手帖其實不是書法,手帖是洞澈生活的空靈明淨小品。」
這些「手帖」──文人間的書信便條,因為書法之美,流傳下來,成為後世臨摹寫字的「帖」。然而,「帖」更是同時具有「私密」、「隨性」卻又極為貼近「真實」、「率性」的文體。曖昧迷離、若即若離,構成讀「帖」時奇特的一種魅惑力量。
●陸機《平復帖》●王羲之《十七帖》、《適得帖》、《遠宦帖》、《快雪時晴帖》、《寒切帖》、《嚴君平帖》、《漢時帖》、《成都城池帖》、《蜀都帖》、《鹽井帖》、《旃罽帖》、《藥草帖》、《上虞帖》、《服食帖》、《積雪凝寒帖》、《姨母帖》、《二謝帖》、《得示帖》、《喪亂帖》、《頻有哀禍帖》、《憂懸帖》、《兒女帖》、《妹至帖》、《執手帖》、《初月帖》、《衰老帖》、《轉佳帖》、《極寒帖》、《如常帖》、《得涼帖》、《蘭亭序》●王徽之《新月帖》●王獻之《中鞦帖》、《廿九帖》、《奉對帖》●王薈《癤腫帖》●王慈《栢酒帖》●王珣《伯遠帖》●王誌《一日無申帖》……………
南朝畢竟過去瞭。美麗故事裡人物的灑脫自在隨大江東去,隻有殘破漫漶的手帖紙帛上留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記憶。
那是殘酷到無法想像的年代,那是嚎啕大哭的年代,那是人性被摧毀絕望無告的年代,痛到心被貫穿,痛到肝被貫穿,痛,卻無可奈何──正是王羲之的手帖裡重複用得最多的字──但在這樣的年代中,那些以「奈何」「奈何」手帖作為生活註腳、互通親友間平安聲息書信的南朝文人,卻還是可以「仰觀宇宙之大」,看流雲舒捲,看積雪凝寒,看花開爛漫。更重要的是,在他們充滿艱難、睏頓、摺辱、劇痛、磨難的生活境遇中,仍然努力地活齣自我,更相信文化是長久可以傳承的理想,相信手寫的墨跡斑斑可以傳遞美的生命信念,並為「美」作最後的見證。
部分文字摘錄:
●後代的人一次一次臨摹南朝手帖,其實不完全是為瞭書法,而是紀念著一個時代曾經活齣自我的人物。
●「帖」是文人在亂世裡一些小小記憶,絹帛殘紙上墨蹟斑斑,好像要頃刻化煙塵而去,卻使人讀後心情難以「平復」。
●讀「帖」的時候常對江左風流人物有嚮往;但是,大江東去,歷史的確對任何個人都一無惋惜眷戀。
●大概也因為那不可言說的感傷,日積月纍,形成南方文人性格裡一種揮之不去的「謔」的玩世不恭吧。
●簡短的書信背後是慘絕人寰的時代悲劇,不能承擔的生命傷痛,以及反覆無盡的虛無幻滅。
●殘破斑剝的紙上,墨痕如煙,筆勢線條從容自在,平實裡透露瞭雍容與優雅,可見王氏傢族子弟最好的教養與品格。
●一個傢族,在這樣的亂世,仍然相信手寫的墨跡斑斑可以傳遞美的生命信念,彷彿是在為「美」作最後的見證。
●我看《旃罽帖》,像鞦日晴空一絲流雲,可牽可掛,可捲舒可伸展,也可以散到無影無蹤,隻是記憶裡的一點執著。
●養心殿這小小的暖閣裡的小小的「窩」,是真正乾隆自己的空間瞭。在簡單安靜的手帖旁邊,他纔迴來做自己瞭。
●「靜佳眠」,像一根繞藤的鬚蔓,像一片無風中墜落的鞦葉,像水波在土岸邊迴鏇,像空氣裡一聲歎息的尾音。
●「寒切」二字,草體流轉,像雪片在飄。映在日光裡,爛漫紛飛,像在心中飛揚迴盪不去的南朝的記憶。
●東晉江左名士崇尚個人自由,書帖瀟灑自在,風行雨散,潤色開花,自有一種品格,是不能為權貴「題榜」的。
●晉人真跡筆墨,線條收放間流暢灑脫,像正在綻放的花瓣;墨色在轉摺處的濃淡變化與重疊,也如煙雲幻滅。
作者簡介
蔣勳,福建長樂人。一九四七年生於古都西安,成長於寶島颱灣。中國文化大學史學係、藝術研究所畢業。一九七二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一九七六年返颱。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並先後執教於文化大學、輔仁大學、颱灣大學、淡江大學,並擔任東海大學美術係創係主任七年。現任《聯閤文學》社長,近年更專事兩岸美學教育的推廣。
著有藝術論述《漢字書法之美:舞動行草》、《從羅浮宮看世界美術》、《天地有大美》、《美的覺醒》、《身體美學》、《美的曙光》、《美的沉思》、《徐悲鴻》、《齊白石》、《舞動白蛇傳》、《舞動紅樓夢》、《舞動九歌》、《孤獨六講》及有聲書《破解米開朗基羅》等;散文《島嶼獨白》、《歡喜讚嘆》、《大度.山》等;詩作《少年中國》、《母親》、《多情應笑我》、《祝福》、《眼前即是如畫的江山》、《來日方長》等;小說《新傳說》、《情不自禁》、《因為孤獨的緣故》、《祕密假期》等書。
目錄
目次:
蓴菜鱸魚───────代序
●虱目魚腸 ●張翰 ●蓴菜羹、鱸魚膾 ●手帖
第一輯 平復帖
1 火箸畫灰──《平復帖》種種
●啟功先生釋文 ●「佚名」書畫 ●右軍之前,元常之後 ●讀帖
●禿筆賊毫,火箸畫灰
2 平復帖──陸機 3 陸機──「華亭鶴唳」 4 會稽雞 5 顧榮──「彥先」
6 賀循──彥先 7 晉人殘紙 8 鬼子敢爾 9 羊酪與蓴羹
第二輯 萬歲通天帖
萬歲通天(一):姨母帖 初月帖
●姨母帖──哀痛摧剝 ●初月──卿佳不?
萬歲通天(二):癤腫帖 新月帖
●癤腫 ●新月帖 ●雨濕熱,復何似?
萬歲通天(三):廿九帖 栢酒帖 一日無申帖
●美,通過朝代興亡 ●王獻之《廿九帖》 ●王慈、王誌
第三輯 十七帖
1 周撫 2 旃罽帖 3 三希堂 4 靜佳眠──適得帖 5 東籬 6 遠宦──救命
7 寒切 8 上虞謝安 9 王謝堂前 10 積雪凝寒 11 得示帖 12 奉對帖
13 榜書 14 伯遠帖 15 妹至 16 容止 17 執手 18 噉 19 平城京 20 大福
21 小津 22 花事 23 書空 24 永和九年 25 苦楝 26 聲明 27 蛇驚
28 智永
29 手帖───────跋
東坡《臨江仙》───────附錄
●夜飲 ●東坡 ●鼻息雷鳴 ●此身
精彩書摘
第一輯 平復帖/選文一篇
1 火箸畫灰──《平復帖》種種
【我一方麵閱讀諸傢不同說法,但是晨起靜坐,還是與《平復帖》素麵相見。細看那一張殘紙上墨痕斑剝,禿筆,沒有婉轉纖細的牽絲齣鋒,沒有東晉王羲之書法的華麗秀美、飄逸神俊的璀璨光彩。但是《平復帖》頑強勁歛,有一種生命在劇痛中的糾纏扭麯,線條像廢棄鏽蝕的堡壘的鐵絲網,都是蒼苦荒涼的記憶。】
《平復帖》大概是這幾年在古文物領域被討論得最多的一件作品。
《平復帖》唐代就收入內府,宋代被定為是西晉陸機的真跡。北宋大書法傢米芾曾經看過,用「火箸畫灰」四個字形容《平復帖》禿筆賊豪線條的蒼勁枯澀之美。宋徽宗有硃書題簽,「晉平原內史陸機士衡平復帖》,題簽下有雙龍小璽,四角有「政和」「宣龢」的押印。
《平復帖》在元代的收藏經過不十分清楚。明清時代曾經韓世能、韓逢禧父子、安儀周、梁清標等人收藏,綾邊隔水上都有收藏印記。董其昌在韓世能傢看過,也留下跋尾的題識。
乾隆年間收入內府,後賜給皇十一子成親王永瑆。清末再轉入恭王府,流傳到溥心畬手上,隔水上也有「溥心畬鑑定書畫珍藏印」。溥心畬為瞭籌親人喪葬費,轉手賣給張伯駒,一九五六年,張伯駒把《平復帖》捐齣,收藏於北京故宮。
啟功先生釋文
──── 一韆年來定為陸機作品的《平復帖》似又重新需要釐清真正的作者,
或重新定位為晉代某一佚名文人的手跡瞭?
《平復帖》是漢代章草嚮晉代今草過渡的字體,古奧難懂,加上年久斑剝,字跡漫漶,很不容易辨認。啟功先生在六○年代釋讀瞭《平復帖》,雖然還有不同的看法,但目前已成為流傳最廣泛的釋文:
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往屬初病,慮不止此,此以為慶。
《平復帖》開頭一段釋讀比較沒有歧異。大概是說:「彥先」身體衰弱生病,恐怕很難痊癒。初得病時,沒有想到會並到這麼嚴重。
「彥先」是信上提到的一個人,自宋以來,也因為這兩個字,引齣瞭陸機與《平復帖》的關係,因為陸機有好朋友名叫「彥先」。
麻煩的是,陸機親近的朋友中有兩個都叫「彥先」,一個是顧榮,顧彥先;另一個是賀循,賀彥先,都是同樣齣身吳國士族,又同時與陸機在西晉作官的朋友。
其實繼續探索下去,陸機的朋友中可能還不隻兩個「彥先」。徐邦達先生就認為「平復帖」裡的「彥先」是另一個叫「全彥先」的人。這一點早在《昭明文選.李善注》裡就已經提到。文選裡有陸機陸雲兄弟為「彥先」寫的〈贈婦詩〉,〈李善注〉指齣這個「彥先」不是顧榮顧彥先,而是全彥先。
三個「彥先」使探索《平復帖》的線索更為複雜,各傢說法不一,一時沒有定論,這幾年隨著《平復帖》二○○三年在北京展齣,二○○五年在上海展齣,討論的人更多。有人根本否定《平復帖》是陸機所書,大概也以為依據信裡「彥先」兩個字,斷定《平復帖》是陸機真跡,而「彥先」此人是哪一個「彥先」還不清楚,寧可存疑。
但是各派說法都同意《平復帖》是西晉人墨書真跡,的確比王羲之傳世摹本更具斷代上的重要性。《平復帖》還是穩坐「墨皇」「帖祖」的位置。
啟功先生對《平復帖》的釋讀目前是最廣泛被接受的。他解讀的「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因為彥先病重,身體衰弱,正與《晉書.賀循傳》裡描述的「賀彥先」的身體多病衰弱相似,也自然會使人把彥先定為賀循。
但是《平復帖》裡的「彥先」,依據這麼一點點聯繫,就斷為「賀循」,當然還會使很多人迷惑。而因此連接上陸機,也一定會讓更多人對《平復帖》的真相繼續討論下去。二○○六年五月的《中國書法》期刊甚至有人提齣──晉代讀書人為錶示「榮耀祖先」,不少人都取名「彥先」,「彥先」是晉代文人非常普遍的名字。如果此說成立,《平復帖》上的「彥先」就不一定是顧榮或賀循,因此也不一定是陸機的朋友,一韆年來定為陸機作品的《平復帖》又重新需要釐清真正的作者,或重新定位為晉代某一佚名文人的手跡瞭。
「佚名」書畫
────作為西晉人的墨跡是目前比較確定的結論,至少有瞭時代的斷代意義。
中國的書畫收藏一直習慣把作品歸類在名傢之下。唐宋以前不落款的書畫,陸續被冠上名傢的名字。許多幅山水冠上瞭「範寬」、「郭熙」;許多幅馬,被冠上瞭「韓幹」;許多幅仕女被冠上瞭「張萱」、「周昉」。當然,許多「帖」,就冠上瞭「王羲之」、「王獻之」。
沒有名傢名字,似乎就失去瞭價值,使書畫的討論陷入盲點。連博物館的收藏都不能還原「不知名」、「佚名」「摹本」的標識,其實使大眾一開始就誤認瞭風格,書畫的鑑賞可能就越走越遠離真相。
許多人知道長期題簽標誌為王獻之的名作《中鞦帖》,其實是宋代米芾的臨摹本,大傢也習以為常把宋米芾的書法風格混淆成王獻之,相差六百年的美學書風也因此越來越難以釐清。
《平復帖》是不是陸機的作品尚在爭論中,但是作為西晉人的墨跡是比較確定的結論,至少有瞭時代的斷代意義。
右軍之前,元常之後
明代大鑑賞傢董其昌在《平復帖》的跋裡說:「右軍以前,元常以後,為此數行,為希代寶。」「右軍」是王羲之,東晉大書法傢;「元常」是鍾繇,是三國魏的大書法傢。董其昌的斷代很清楚,認為在三國和東晉之間,就這麼幾行字跡,代錶瞭西晉書風,讚美為「希世之寶」。
其實以近代更精準的說法來看,不僅鍾繇的名作《宣示錶》不是三國原作,連王羲之傳世墨蹟也都是唐以後的臨摹,要瞭解晉人墨跡原作的書風,《平復帖》就顯得加倍珍貴瞭。
讀帖
────「帖」中原始字句的曖昧迷離、若即若離,構成讀「帖」時奇特的一種魅惑力量。
一整個夏天我在案上擺著《平復帖》,每天讀「帖」數次。
讀「帖」不是臨摹。「臨」「摹」都是為瞭書法的目的,把前人名傢的字跡拿來做學習對象。
我喜歡讀「帖」一方麵是因為書法,另一方麵是可能是因為「文體」。
「帖」大多是魏晉文人的書信。在三國時,鍾繇的《宣示錶》《薦季直錶》大多還有「文告」「奏章」的意義。
《平復帖》以下,「帖」越來越界定成為一種文人間往來的書信。王羲之的《姨母帖》是信,《喪亂帖》是信,寥寥廿八個字的《快雪時晴帖》也是信,十五個字的《奉橘帖》更是送橘子給朋友附帶的一則短訊便條。
這些書信便條,因為書法之美,流傳瞭下來,成為後世臨摹寫字的「帖」。然而,「帖」顯然也成為一種「文體」。
書信是有書寫對象的,也並不預期被其他人閱讀,也不預期被公開。因此「帖」的文體保有一定的私密性與隨意性。
王羲之的「帖」常常重複齣現「奈何奈何」的慨歎,重複齣現「不次」這種突然因為情緒波動哽咽停住的「斷章」文體。在《古文觀止》一類正經八百的文類裡看不到「帖」這麼「私密」、「隨性」卻又極為貼近「真實」「率性」的文體。
「帖」是魏晉文人沒有修飾過的生活日記細節,「帖」不是正襟危坐裝腔作勢的朝堂告令,文人從「文以載道」解脫齣來,給最親密的朋友寫自己最深的私密心事,因此,書法隨意,文體也隨意。
因為書信的「私密性」,「帖」的文字也常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我們如果看他人簡訊,常常無法判斷那幾行字傳達的意思,每個字都懂,但談的事情卻不一定能掌握。
《平復帖》當然有同樣的文體限製。
「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往屬初病,慮不止此,此以為慶。」啟功的釋文到這裡都沒有爭議,但是下麵一句──「承使唯男」,繆關富先生的釋讀是「年既至男」,王振坤先生再修正釋讀為「年及至男」。
三種不同的解讀,不僅是因為草書字體的難懂,不隻是因為年代久遠的殘破,也顯然牽涉到大傢對「彥先」這個人的生平資料所知太少。
「承使唯男」,啟功的解釋是「彥先」雖然病重,還好有兒子繼承陪伴。
「年及至男」則是認為「彥先」還在壯年,應該可以無大礙。
因為對於「彥先」這個人始終沒又真正結論,這兩句解讀的歧異一時也很難有即刻定論。
《平復帖》一開始提到的「彥先」就有瞭爭議,後麵提到的「吳子楊往」就爭議更大。
啟功認為陸機非常欣賞「楊往」,「威儀詳跱,舉動成觀,自軀體之美也。」繆關富先生的釋讀剛好相反,認為陸機要殺楊往。
文字的釋讀,變成依據「帖」上隻字片語,彌補擴大歷史空白,有點像丹.布朗用一點蛛絲馬跡敷衍齣一部《達文西密碼》小說,《平復帖》近年的討論爭論越來越大,也像一部推理小說。
「帖」中原始字句的曖昧迷離、若即若離,構成讀「帖」時奇特的一種魅惑力量。
禿筆賊毫,火箸畫灰
────死灰上的線條,卻都帶著火燙的鐵箸的溫度,
《平復帖》把死亡的沉寂幻滅與燃燒的燙熱火焰一起寫進瞭書法。
我一方麵閱讀諸傢不同說法,但是晨起靜坐,還是與《平復帖》素麵相見。細看那一張殘紙上墨痕斑剝,禿筆,沒有婉轉纖細的牽絲齣鋒,沒有東晉王羲之書法的華麗秀美、飄逸神俊的璀璨光彩。但是《平復帖》頑強勁歛,有一種生命在劇痛中的糾纏扭麯,線條像廢棄鏽蝕的堡壘的鐵絲網,都是蒼苦荒涼的記憶。
「禿筆」、「賊毫」是歷來鑑賞者常用來形容《平復帖》的辭彙。「禿筆」是沒有筆鋒的用舊瞭的禿頭之筆,「禿」是一種「老」。「賊毫」是毛筆筆鋒的開衩,分岔的線,撕裂開來,像風中枯絮斷枝敗葉,彷彿天荒地老,隻剩墨痕是淒厲的迴聲。
也許還是米芾說的好──「火箸畫灰」。僅僅四個字,彷彿嚴寒的鼕天,守在火爐邊,手裡拿著夾火炭的金屬筷子(箸),撥著灰,畫著灰。死灰上的線條,卻都帶著火燙的鐵箸的溫度,《平復帖》把死亡的沉寂幻滅與燃燒的燙熱火焰一起寫進瞭書法。
前言/序言
蓴菜鱸魚──代序
南朝畢竟過去瞭,美麗故事裡人物的灑脫自在隨大江東去,隻有殘破漫漶的手帖紙帛上留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記憶。後代的人一次一次臨摹王羲之南朝手帖,其實不完全是為瞭書法,而是紀念著南方歲月,紀念著一個時代曾經活齣自我的人物,懷念著他們在鞦風裡想起的故鄉小吃吧。
虱目魚腸
──小吃,比大餐深刻,留在身體裡,變成揮之不去的記憶,是可以讓人連官都不想做的。
做大官,常常就少瞭小吃的緣分。
剛從上海迴來,想念起颱南赤崁的虱目魚腸。
如果在颱南過夜,通常一大早會到赤崁樓後麵一傢小店吃最新鮮的虱目魚腸。魚腸容易腥,稍不新鮮,就難入口。因此一大早,五、六點鐘,剛撈上來鮮活的虱目魚,纔能吃魚腸。新剖的魚腸,經沸水一汆,即刻撈起,稍沾鹽醬,入口滑膩幼嫩,像清晨高山森林的空氣,潮潤有活潑氣味,吃過一次,就成為身體裡忘不掉的記憶。
唐代歐陽詢的《張翰帖》裡說到大傢熟悉的一個人「張翰」──「因鞦風起,思吳中菰菜鱸魚,因命駕而歸」。
張翰當時在北方作官,因為鞦天,鞦風吹起,想起南方故鄉的鱸魚蓴菜羹,因此辭瞭官職,迴到瞭南方。
因為故鄉小吃,連官也不做瞭,張翰的掙紮比較大,我慶幸自己可以隨時去颱南吃虱目魚腸。
「鱸魚蓴菜」因為張翰這一段故事成為文化符號,一韆多年來,文人做官,一不開心就賦詩高唱「蓴菜鱸魚」。
辛棄疾的句子大傢很熟:「休說臚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季鷹是張翰的字,他幾乎變成漢文學裡退隱的共同救贖瞭。然而,私下裡,我寧願相信那一個鞦天,張翰突然辭官迴傢,真的是因為太想念故鄉的小吃。
小吃,比大餐深刻,留在身體裡,變成揮之不去的記憶,是可以讓人連官都不想做的。做大官,常常就少瞭小吃的緣分。
張翰
──他們的故事留在《世說新語》中,與南朝文人跌宕自負的「手帖」,
一同成為江南美麗又感傷的風景。
張翰齣身吳地望族,他的父親張儼做過吳國的大鴻臚。吳國滅亡,江南許多舊朝的士紳期望跟新的西晉政權閤作,紛紛北上求官,其中包含瞭陸機、陸雲、顧榮、賀循、張翰。他們的時代比王羲之稍早,他們的故事卻一一都成為後來南朝王羲之那一代文人的深刻心事。他們的故事留在《世說新語》中,與南朝文人跌宕自負的「手帖」, 一同成為江南美麗又感傷的風景。
我喜歡《世說新語》裡三段有關張翰的故事──
第一段是吳國滅亡不久,南方士族的賀循應西晉新政權徵召,北上洛陽擔任新職。賀循是浙江紹興人,北上時經過吳的金閶門,在船上偶然聽到極清亮的琴聲,賀循因此下船,認識瞭張翰,成為好朋友。
張翰問賀循:「要往哪裡去?」賀循說:「去洛陽擔任新職,路過這裡。」
張翰說:「吾亦有事北京。」當時南方人都把北方新政權的京城稱為「北京」。
張翰因此即刻搭瞭賀循的船一起去瞭京城,連傢裡親人也沒有通知。
這一段故事收在《世說.任誕》一章,似乎是認為張翰跟賀循纔初見麵就上船走瞭,連傢人也不通知,行為是有些放任怪誕吧。
張翰行為的放任怪誕更錶現在他的第二段故事裡。
蓴菜羹、鱸魚膾
──張翰的三段故事都像「手帖」,一帖一帖都是南朝歲月的美麗故事。
《世說·識鑒》一章記錄瞭張翰鞦天想念傢鄉小吃的故事。
當時北上的張翰已經在齊王司馬冏的幕府裡作幕僚,齊王位高權重,野心勃勃,正在權力鬥爭的核心。那一個鞦天,張翰忽然「見鞦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感嘆地說: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韆裏以要名爵!
人要活得開心,如何為瞭權力財富跑到幾韆裏外被官職綁住!
張翰因此迴傢鄉瞭,《世說》把這一段故事放在〈識鑒〉,因為司馬冏不多久兵敗被殺,張翰逃過?逆同黨一劫。
《世說》這一段故事並不完全,《晉書·文苑》有張翰的傳,也正是歐陽詢《張翰帖》抄錄的文本。
當時張翰跟同樣來自吳國的同鄉顧榮說:「天下紛紛,禍難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山林間人,無望於時。子善以明防前,以智慮後。」
《晉書·張翰傳》說得明白,天下紛亂,災禍接連不斷,有名望在外的這些吳國舊士紳一定是新政權攏絡的對象,張翰用瞭四個字「求退良難」,退都退不瞭,退不好也是要獲罪遭難的。「求退良難」令人深思。
〈文苑傳〉裡的句子,歐陽詢《張翰帖》也有脫漏。張翰要顧榮小心,要多防備政治鬥爭的可怕。顧榮很感嘆,握著張翰的手──「榮執其手,愴然曰:吾亦與子採南山蕨,飲三江水耳。」
顧榮後來並沒有福氣跟張翰一起退隱,沒有福氣「採南山蕨,飲三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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