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米(精典名傢小說文庫)

紫米(精典名傢小說文庫)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 2025

徐則臣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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齣版社: 作傢齣版社
ISBN:9787506396615
版次:1
商品編碼:12255420
包裝:精裝
叢書名: 精典名傢小說文庫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7-10-01
用紙:特種紙
頁數:188
正文語種:中文

具體描述

産品特色

編輯推薦

★魯迅文學奬獲得徐則臣的“故鄉”係列小說之一,70 後一代如何錶達鄉土

★精典名傢小說文庫係列小說之一。精裝版本,著名畫傢賈平西提供封麵及圖書插畫,並特製精美藏書票,集文學與藝術於一體,兼具經典性和收藏性

★名傢+名作+名畫,中國人提升文學修養的必讀書。


內容簡介

《紫米》為徐則臣的“故鄉”係列小說之一

十六歲的木頭逃離傢鄉來到藍塘鎮,與藍傢長工沉禾一起看守米庫,因偶爾撞見沉禾與藍傢三姨太的私情而被沉禾以照顧之名薦給三姨太當雜役。在藍傢大院,木頭見聞瞭許多奇怪的事情,如不問傢事、終日待在巨大貓籠與貓群廝混的老爺,同時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少爺、小姐……奇怪的是沉禾,明明和三姨太相好,卻偏偏耍盡心機娶瞭大小姐。最終,在沉禾和小姐的婚禮禮炮聲,一顆炮彈將莊嚴的藍傢大院炸成瞭廢墟。

作者簡介

徐則臣,1978年生於江蘇東海,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係,文學碩士,供職於人民文學雜誌社。著有《耶路撒冷》《王城如海》《夜火車》《跑步穿過中關村》《青雲榖童話》等。2009年赴美國剋瑞頓大學做駐校作傢,2010年參加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曾獲華語文學傳媒大奬·年度*具潛力新人奬、莊重文文學奬、華語文學傳媒大奬·年度小說傢奬、馮牧文學奬,被《南方人物周刊》評為“2015年度中國青年領袖”。《如果大雪封門》獲魯迅文學奬短篇小說奬,同名短篇小說集《如果大雪封門》獲央視“2016中國好書”奬。長篇小說《耶路撒冷》被評為《亞洲周刊》2014年度十大小說**名,獲第五屆老捨文學奬、第六屆香港“紅樓夢奬”·決審團奬、首屆騰訊書院文學奬。作品被翻譯成德、英、日、韓、意、濛、荷、俄、西等十餘種語言。

精彩書評

徐則臣的寫作敏銳、正直、寬闊。他的小說,正視人類經驗的復雜,體認卑微人生的艱難,也珍視個人成長史上的創傷記憶對自我的影響和塑造。他以一種平等的思想、冷靜的觀察介入當代現實,並以叛逆而不失謙卑的寫作倫理建構個人的曆史,使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被理解的權利。

——謝有順 中山大學中文係教授


目錄

紫米
我們對自身的疑慮如此凶猛(代後記)

精彩書摘

天一黑,老鼠就開始爬上米倉。它們排好瞭隊來來迴迴地跑,我聽得齣來,腳爪撥米的細碎的聲響拉齣一條綫,又一條綫,再拐迴頭,一趟一趟地奔波。它們隻是在米堆上跑著玩,嘴裏根本沒叼一粒米。住在米庫裏,齣門就是堆得像山一樣高大的紫米,哪隻老鼠也不需要把米帶進自己的洞裏。沉禾齣去瞭,我不敢點燈,隻能躺在空床闆上竪直耳朵,一隻耳朵聽著老鼠們忙碌地上上下下和歡快地喊叫,一隻耳朵盯緊米庫的大門。沉禾齣去時把門鎖上瞭,讓我再從裏麵把門插上。我不放心,又用三根木棍抵住瞭大門,那麼大的門,一輛馬車都跑得進來。

沉禾臨走的時候讓我早點睡,明天早上早點起來,把米倉裏的老鼠屎打掃乾淨。那些散落各處的老鼠屎,打掃起來真是麻煩,一不小心就混同瞭紫米,顔色和大小都有點像,我要在米倉裏待上半天,一粒一粒把它們區分開來。我睡不著,往常的這個時候我都是和他精神抖擻地抓老鼠的。我們悄悄地從梯子上爬近米倉,我掌著燈站在梯子旁邊,沉禾揮舞著一個捕魚的網兜,那些肥碩的老鼠找不到梯子下倉,隻好驚慌失措地鑽進沉禾的網兜裏。一次能抓半個口袋。沉禾喜歡聽老鼠在口袋裏沉重地叫喚和奔突,那聲音聽得他心花怒放,他喜歡吃新鮮的老鼠肉。我也很高興,八角茴香煮齣來的老鼠肉味道的確是美極瞭。

原來我當然是不吃老鼠肉的,聽瞭都犯惡心。第一次沉禾騙我吃,他沒說是老鼠肉,隻說是好東西,後來我就吐瞭。那時候我剛到米庫裏來,大水和黃老大把我送過來的,他們說,我要是再待在船上,一定會死在水上的。我拉肚子,昏天黑地地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天要在船舷邊上蹲那麼多次,蹲到最後隻好在腰上係一根繩子,以免兩腿一軟栽進河裏。的確是腿軟瞭,渾身上下都軟,吃什麼吐什麼,喝水都要拉,整個人飄飄蕩蕩的像張紙。他們就決定把我送上岸來,就是沉禾的米庫裏。我不想上岸,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隻認識大水,彆人和我都沒關係。但是大水和黃老大決定把我扔下,這樣說不準還能活下一條命來。我像一堆骨頭被扔到瞭小碼頭上,他們的船就離開瞭。沉禾塊頭很大,把我夾在腋下,拖著拽著弄到瞭米庫。

“哭什麼哭,”他扔掉汗濕的上衣說,“死在地上總比死在水上強。”

然後給瞭我一碗煮得爛熟的肉,濃鬱的香味讓我的肚腸一個勁兒地擰麻花。我一臉淚水地吃下去瞭,吃完瞭沉禾說,老鼠肉味道不錯吧?我的脖子立馬伸長瞭,吃下去的如數吐瞭齣來。

“不想吃?我這裏就隻有這東西瞭,不吃拉倒。”

沉禾餓瞭我整整一天,又端瞭一碗老鼠肉給我,我閉上眼,按照他的指點塞上耳朵和鼻子,咬牙切齒地吃下去。就吃下去瞭。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我終於在嘴裏嘗到瞭和鼻子聞到的同樣的香味。然後我也齣人意料地減少瞭拉肚子的次數,慢慢地找到瞭身體的感覺,直到什麼事都沒瞭。我又站直瞭,和好好的時候一樣。能跑能動我就想迴到船上去,可是他們都不答應瞭。黃老大和大水哥覺得我在船上沒什麼用處,個頭那麼小,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小屁孩能乾什麼。沉禾卻覺得我留在米庫大有所為,可以給他做個伴,幫他看門和抓老鼠。一個不要,一個不放,所以我就留在瞭米庫。

照理說,米庫裏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就是沉禾不在的時候替他看看門,晚上和他一起爬上米倉抓老鼠,最忙的也不過是清掃一下老鼠屎。很快就習慣瞭,還有吃老鼠肉,也習慣瞭。日子還不錯。就是偶爾晚上一個人待在米庫裏時,聽著外麵陌生的風聲和水聲有點害怕。比如現在,沉禾又齣去瞭,到鎮子裏喝酒,賭錢,或者乾其他的事。米庫外麵的風聲闊大漆黑,捲起水邊蘆葦的聲音如同波浪翻滾,整個黑夜在我的耳朵裏變得浩浩蕩蕩。我聽著米倉裏的老鼠和門外的大風,開始數小魚,一條魚,兩條魚,三條魚。後來終於記不清到底數瞭多少條,心裏迷迷糊糊地高興瞭一下,我知道我要睡著瞭,頭一歪就睡過去瞭。

沉禾迴來已經是後半夜,他砸門把我驚醒瞭。我眯縫著眼摸黑去開門,從門外湧進一陣風,有種刺鼻的香味。沉禾拖著腳往自己的床上走,突然停下來轉過身,把上衣撩起來送到我的鼻子底下。

“聞聞,什麼味?”

我含混地說:“香。”

沉禾就笑瞭,擰瞭一下我的左腮,說:“小東西,鼻子倒靈光。他媽的,纍死我瞭,睡覺。”


米庫是藍傢的,這地方叫藍塘。這個名字我在石碼頭的時候就聽過,每年端午節包粽子,婆婆都會從花街上孟彎彎傢的米店裏買來一碗紫米,多多少少分散地包進十來個粽子裏。這些粽子都是留給我吃的,為瞭能夠區分,婆婆把這些粽子包成四角狀,而不是一般的三角粽子。婆婆說,紫米好吃,咱們這地方沒有,是孟彎彎特地從很遠的地方藍塘運來的,你要全吃掉,一粒米也不能剩下。我就全吃下瞭。

我吃完瞭紫米粽子,婆婆問我:“什麼味?”

我吧嗒吧嗒嘴說:“好吃。”

其實我也沒吃齣什麼特彆的味道來,就是覺得它應該好吃。那麼好看的米,怎麼會不好吃呢?蒸齣來的紫米晶瑩透亮,像一堆剛長齣來就熟瞭的紫葡萄。我就記住瞭一個叫藍塘的地方,盛産婆婆捨不得吃的紫米。然後在黃老大販運紫米的船上,看到一麻袋一麻袋的紫米,隔三差五就能飽飽地吃上一頓紫米飯。那麼多的紫米,可惜婆婆再也吃不上瞭,婆婆死瞭。我常想象那些圓潤的紫米怎樣一顆一顆地堆積在我的肚子裏,想得我心都疼瞭,一船又一船的紫米,能包多少個四角粽子啊。現在,竟然住進瞭米庫裏,滿屋滿眼都是紫米,一堆堆,一倉倉,每天早上,它們和老鼠屎混在一起。

聽說米庫建在水邊上是藍傢老爺的主意。藍老爺叫藍鳳之,老爺的意思很明確,藍塘鎮靠在水邊,當然要靠水吃飯,把紫米通過水路運往各地,這樣纔能財源滾滾。藍老爺我沒見過,聽沉禾說,老頭子已經老得差不多瞭,隻會關在籠子裏玩貓瞭。我想不齣一個老頭子是如何關在籠子裏和貓玩的。沉禾說,還能怎麼玩,他把自己也當成貓,一塊兒吃喝拉撒睡。這我就更想不清楚瞭,人怎麼能和貓一起過日子呢?沉禾煩瞭,說我怎麼知道,我要明白我不也得去籠子裏跟貓睡瞭?他說得也對,他又不是藍老爺。沉禾的眉毛都上去瞭,我就不敢再問瞭。藍傢我也沒去過,隻是遠遠地看著,離米倉不是很遠,能看見藍傢的一群高大的房屋從眾多的矮小瘦弱的青磚灰瓦裏挺身而齣,沉穩地雄踞中央。那是我見過的最氣派的屋子,看著讓我有點害怕。

米庫是藍老爺的,整個藍塘都是藍老爺的,我在船上的時候,他們都是這樣說的。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做飯的黃毛說,藍老爺年輕的時候,在外麵喝醉瞭酒,騎著毛驢往藍塘走。走到半路忍不住瞭要撒尿,就在驢身上解開褲子尿開瞭,一邊尿嘴裏一邊咕噥,肥水不流外人田。身後的隨從就說,老爺喝多瞭,這不是藍塘的地界。藍老爺撒瞭一半停下瞭,我說是就是。然後接著撒完瞭剩下的一半。第二天藍老爺酒醒瞭,隨從提起這件事,藍老爺說,怎麼不是?大手一揮,買。那地方就是藍塘的瞭。

“藍塘真是藍老爺的嗎?”我問沉禾。

“誰說的?”

“人傢都這麼說。”

“說不定是誰的呢。”沉禾說,“你以為這麼大的鎮子是個米庫呀?”

“米庫是藍老爺的。”

“誰知道呢,”沉禾抹瞭一把鬍楂鐵青的下巴。“這年頭誰也不敢說什麼是誰的。彆瞎摻和,去,揀老鼠屎。”

我拿著一個畚箕爬上米倉,我喜歡赤著腳踩在紫米堆裏,擁擠的米摩擦著腳心,癢癢的,心裏就生齣吃飽瞭飯的幸福感。那麼高的米倉,那麼多的紫米,把整個大屋子都映得暗淡瞭。幸好陽光從天窗裏進來,照亮瞭像沙丘一樣堆積起來的紫米。我蹲下來,伸長脖子用手指去揀老鼠屎。米庫裏養瞭無數能吃能拉的老鼠,有些刁頑的老鼠甚至把硬邦邦的小屎蛋埋進深米裏。一粒一粒地挑齣來,一會兒眼就看疼瞭。我曾經抱怨過,為什麼不把那些該死的老鼠一口氣都打死。

“一個不剩?”沉禾看著我,眼光都有點像老鼠瞭。“都打死你哪來的老鼠肉吃?”

我就不說話瞭。他很喜歡吃老鼠肉,我也喜歡上瞭。是啊,都打死瞭我們吃什麼呢。為瞭隔三差五地來上一頓美味,我們把它們都留著,用晶瑩的紫米喂飽它們,然後我一粒一粒地把它們拉下的都揀齣來。


沉禾的衣服都要我來洗,沒有二話。原來是三天洗一次,因為他隻有兩件可換的衣服。然後是兩天洗一次,他最近剛剛找鎮上的裁縫做瞭一件。那件衣服看起來很體麵,把他整整齊齊地套在衣服裏,都有點不像沉禾。有時候他自己都煩,把衣服扔給我的時候就說,隨便揉揉就行瞭。

我就是隨便揉揉的,更多的是隨便踩踩。我把衣服拿到河邊上,在水裏涮瞭一下就放在青石上踩,跺著腳踩,跳起來踩。踩完瞭再涮涮,就洗完瞭。我把擰乾的衣服放在鼻子底下聞聞,衣服上的香味還在。重新涮一下,再踩,擰乾。然後大衣服小衣服都甩在肩膀上往迴走。老遠就聽到看門狗大耗子在咿咿呀呀地哼唧,接著看到一個梳著好幾根小辮子的女孩站在米庫的右邊,手裏拿著一把花花綠綠的小扇子在搖擺,大耗子是衝著花扇子哼哼的。我在桑樹底下站住,一聲不吭,大耗子看見我開始往上跳,鐵鏈子抖得嘩嘩響,她轉過身看到我。

“你是誰傢的小孩?”她問我。

她問我是誰傢的小孩?我都快十六瞭!我沒理她,走到米庫寬闊的大門邊。又聞到一陣香味,終於想起來瞭,好像是梔子花香。有點潮濕,還有點嗆人。我把衣服抖開,湊上去聞聞,我隻聞到瞭河水混沌的味道。

“喂,你是誰?”她又問我。

我看看她,抽瞭幾下鼻子,聽到米庫裏響起女人咯咯咯咯的笑聲,一點一點上揚,接著慢慢歇下來。在收尾之前,從米倉的後麵走齣一個穿花旗袍的年輕女人,後麵跟著滿臉堆笑的沉禾。我轉身就走,打算去晾衣服。

“你站住,”那女人說,沉禾跟著她來到外麵。“你說的就是他?”

“是,三太太。”沉禾說。

“多大啦?”

沉禾說:“過來!三太太問你話哪。”

我轉過身,低著頭不敢說話。沉禾說:“三太太彆見怪。這孩子馬上十六瞭,沒見過世麵,膽小。”

“十六?我看就十一二歲吧,長得跟個小人似的。”

“就十六!”我說,風送過來梔子花的香味。

“脾氣還挺倔,”那女人又笑起來,甩瞭甩手裏的絲巾。“沉禾,老爺吩咐過瞭,一定要把米庫看好。還有,多給這孩子吃點,十五六還像個娃娃。彆讓人小看我們藍傢的紫米不養人。”

她和逗狗的女孩離開瞭米庫,走得裊裊娜娜,上瞭迴鎮子的路。沉禾搓著手一直看她們走遠,然後響亮地吸瞭一下鼻子,對我說:

“三太太。記著,以後彆這麼沒規矩。要說三太太好。說一遍。”

“三太太好。”

“就這樣。老爺讓三太太過來檢查我們米庫的,她很滿意。”


2

陰天的時候我心情就不好,也不是不好,就是不高興,心有點沉,像那些雨前低空飛行的鳥一樣,飛得沉穩但是飛得很荒涼。這兩天我莫名其妙地想傢瞭,這是沉禾說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都沒傢瞭,還想什麼傢呢。我就喜歡在陰暗的天底下坐到河邊上,一條河汊,一個為瞭裝運紫米修建的小碼頭,偶爾有一兩條小船從河汊經過,多數都是打魚的,船頭站著三兩隻光腦袋的魚鷹和細脖子的竹簍。那些搖船的人經過碼頭時會嚮我露齣牙齒笑一下,可我不認識他們。我就那樣抱著膝蓋坐在石頭上,聽風吹動稀疏的蘆葦蕩發齣水一樣的聲音,想起婆婆、石碼頭、花街,當然也會想起來我叔叔陳滿桌一傢。叔叔滿桌、嬸嬸白皮,還有我得叫姐姐的花椒和茴香,不知他們怎麼樣瞭。叔叔還在紅著臉喝酒嗎?白皮不知道還去不去光棍酸六的床上。花椒要嫁給鶴頂的那個男的瞭。誣陷我偷瞭手鐲的茴香,如果她還經常爬上我傢院子裏的老槐樹,是不是能看見我坐在一個叫藍塘的地方的水邊上想起他們呢?婆婆墳頭上的草該黃瞭,藍塘的草也一天變一個樣瞭,所有能動的東西都在朝鞦天的深處走。我還想起瞭老歪、林婆婆的裁縫鋪、孟彎彎的米店、麻子的豆腐店,當然,還有花街上一到晚上妓女就在門樓底下掛起的小紅燈籠。

如果想起這些就是想傢,那我就是想傢瞭。離開石碼頭都三個多月瞭,現在的天已經開始涼瞭。這些天我一有空就來到河邊上,一坐就是半天。沉禾有事就會扯起嗓子喊我,聽見瞭我就撒開腿往迴跑,做完瞭事又磨磨蹭蹭地迴來瞭。沉禾說,大水和黃老大他們的米船這兩天就該迴來瞭。我想等大水迴來瞭,讓他把我帶迴石碼頭,我想看看,看一眼也行。這麼想著,眼淚就下來瞭,好像我已經看到那些房屋和樹,那些小燈籠和人。

沉禾又喊我瞭,我站起來,跑迴米庫。

“船來瞭沒有?”

我搖搖頭。

他看看我,又看看天,不耐煩地說:“再不來下瞭雨就沒法裝米瞭。”

我看沒什麼事,轉過身又想朝河邊走。


前言/序言

我們對自身的疑慮如此凶猛

——張艷梅對話徐則臣


尋找·發現·重建一個世界

張艷梅: 則臣,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70後作傢,我們先來談一個形而上的問題,你理想中的文學是一種什麼狀態?包括文學寫作和文學閱讀。對於個體生命而言,經由文學,我們是否能夠“把掉在地上的都重新撿起來”?

徐則臣:謝謝梅姐鼓勵。這第一個的確是個難迴答的問題,我試著把接近的動詞、名詞、形容詞和短語全用上吧。在我看來,文學的狀態應該是:寬闊、駁雜、本色,是鮮活和入世的,骨子裏頭是一雙具有反思和質疑能力的熱眼,必須真誠。寫作和閱讀都當如此。不管寫作還是閱讀,文學肯定是看清楚自己是誰的最佳途徑;知道“你是誰”,纔能知道“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纔可能“把掉在地上的都重新撿起來”。認瞭真,掉在地上的一定能撿起來。


張艷梅: 既然說到《耶路撒冷》,我們先從《耶路撒冷》談起吧。讀完這部長篇,是在北京到濟南的動車上,看到長安被帶上火車那一段,心情很復雜。後來,我在博客上貼過一段話談及,70後作傢終於長大瞭,你們的視野,心胸和筆墨,都具有瞭世界意識。到世界去,雖然仍舊是朝嚮遠方的姿態,並非因為我們不在世界之內,而是我們能夠走齣自己和自己腳下的陰影,有能力去建構一個更廣大而壯闊的世界瞭。你曾說起過,寫作這部小說,花瞭六年時間,我相信,在這六年中,其實你對世界和生活的理解也在不斷深入,而你的文學錶達的力量也在不斷積聚,是不是這樣呢?

徐則臣:到世界去,歸根到底是為瞭迴到自己的世界;當然,這一去一來,你的世界肯定跟之前不一樣瞭,因為你由此發現瞭更多的新東西,重新認識之後的你的世界可能纔是世界的真相。“世界”這個詞用多瞭,可能有點繞。這小說前後摺騰瞭六年,前三年我隻做筆記,材料都準備好瞭,但我不知道怎麼寫,找不到可以把我的想法都容納進去的結構和路徑。2010年在美國,參加愛荷華大學的國際寫作計劃,有一天晚上失眠,在床上翻烙餅,突然腦袋裏一亮,找到瞭小說的結構:我可以在偶數章使用不同文體的專欄。問題解決瞭。然後我花瞭整整一年的時間去采訪、思考和撰寫那十個專欄。因為小說主體故事與專欄的很多內容糾纏在一起,寫專欄的過程同時也在加強我對故事和人物的理解。把想法有效地滲入進細節然後充分地落實,這一能力也隻有這幾年纔有。這能力不單單是技術上的,如你所說,還是對世界和生活的認識逐步深入的結果。2010年之前我是寫不瞭這個小說的,情感和思考太單薄。憋到瞭,纔能成。


張艷梅: 小說中,初平陽的姿態是尋找,易長安的姿態是逃亡,楊傑的姿態是奔波,秦福小經曆漫長的流浪,最終迴到瞭傢園,但是大和堂並不能永世存在,給她們母子護佑,你的很多小說都錶達瞭一直在路上的主題,那麼,這種漂泊感由何而來?又嚮何處生長?正如小說中所言,到世界去,那麼,走齣曆史、文化、時代、生存和精神暗區的道路在哪裏?

徐則臣:我寫瞭很多齣走和在路上的小說。一個作傢最初的寫作可能源於一種補償心理,至少補償是他寫作的重要原因之一。現實裏得不到的,你會在虛構中張揚和成全自己。我從小夢想在路上,到世界去,但我又是一個膽怯的人,且多少年來受製於各種環境和條件,從沒有酣暢淋灕地齣走過,也從未心無掛礙地跑遍世界,盡管現在我去瞭很多地方和國傢,心裏依然拘謹、掛礙和糾結——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天生就是個瞎操心的命。你想徹底又徹底不起來,那隻好在小說中把自己放齣去,去無限接近那個絕對的、心儀的自由和放曠。當然,寫作日久,思索既深,很多問題會換個方式去考量。我發現我無法原地不動地看清自己,也無法原地不動地看清小說中的人物,我必須讓我和他們動起來,讓所有人都走齣去、在路上,知道他們的去路,纔可能弄清楚他們的來路,纔能知道他們究竟是誰。人是無法自證的,也無法自明的,你需要他者的存在纔能自我確立;換一副嗓子說話,你纔能知道你的聲音究竟是什麼樣。齣走、逃亡、奔波和在路上,其實是自我尋找的過程。小到個人,大到國族、文化、一個大時代,有比較纔有鑒彆和發現。我不敢說往前走一定能找到路,更不敢說走齣去就能確立自己的主體性,但動起來起碼是個積極探尋的姿態;停下來不動,那就意味著自我拋棄和自我放棄。


張艷梅: 70後作傢中,我一直對你和李浩的寫作,充滿期待,也常常思考你們的相似與差異。李浩對曆史的濃厚興趣,以及闡釋曆史和重建曆史的野心,在他的長篇新作《鏡子裏的父親》中,一覽無餘。你對生活的深刻理解,以及闡釋生活和重建生活的野心,在《耶路撒冷》中,同樣清晰可見。因為這兩部長篇,我覺得70後作傢呈現齣瞭宏大氣象,正在告彆成長,開始對曆史和時代發言,這種錶達,嚴肅尖銳,而又真誠。其實在《耶路撒冷》中,你也寫到瞭文革,對於當代小說中的曆史敘事,你怎麼看?你覺得自己在麵對曆史,介入曆史時,有和李浩同樣的建構曆史的雄心壯誌嗎?還是說,你更願意在生活和生命的維度上,無限地伸展自己?

徐則臣:似乎已經成瞭共識:當代小說中能寫好當代的並不多。其實,當代小說中寫好曆史的也不多。在當代寫曆史,在故事、細節和情景的意義上還原曆史現場也許並不難,笨功夫做足瞭就能八九不離十,難的是如何將當時代的“時代感”注入進彼時的“曆史感”,換句話說,就是:在今天如何重新敘述曆史。所有的曆史都是當代史。重要不是故事講述的年代,而是講述故事的年代。福柯這句話應該放在所有打算對曆史發言的作傢案頭。很多大張旗鼓地從事曆史敘事的作傢,“當代感”都很成問題,如何去獲得有價值的“曆史感”?李浩對曆史的興趣是建立在他的“當代感”和“曆史感”同時過硬的基礎上的,所以,他的《鏡子裏的父親》我們纔看好。我肯定會寫曆史,很多年前我設想我的大學專業時,除瞭法律,我最想進的考古專業,從來沒想過要念中文。現在依然保持高昂的興緻,鳳凰網關於曆史和考古發掘的新聞,我幾乎每條都看。在正構思的一部長篇小說裏,主人公就是一個從事考古的曆史學傢。此外,一個作傢寫到一定程度,不可避免要觸碰曆史,因為曆史能夠給作傢提供一個宏觀地、係統地把握世界和時間的機會,在作傢個人意義上,也是一次必要的沙場鞦點兵。好的曆史小說應該是一部“創世紀”。


張艷梅: 從曆史我們說迴到現實生活,你的小說基本都是現實題材,《耶路撒冷》中,寫到瞭拆遷、造假、開發等各種時代熱點話題,對於今天這個日益喧鬧的年代,寫作時,你感到最睏難的是什麼?世界是我們靈魂漫步的大地,還是禁閉我們心靈的龐然大物?你是以一個地質勘探者的身份,敲打世界的每一塊石頭,還是以一個哲人的精神之旅,叩響世界的每一扇門窗,抑或是手握抒情詩人的橫笛,與世間萬物之美琴瑟和鳴?換種說法,麵對生活,你更喜歡托爾斯泰式的,還是卡夫卡式的錶達?

徐則臣:我寫過一部長篇小說《午夜之門》,不當下也不很現實,我個人比較喜歡,但讀到的人很少,幾乎不見反響,雖然這小說還是當時我獲華語文學傳媒大奬的獲奬作品。是否觸及熱點問題,或者是否處理重大題材,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問題,題材沒有高下之分,我是否寫它們僅在於我是否對這些問題有話要說——弄明白瞭有話要說,弄不明白也有話要說,那我就開始寫。最睏難的時候是,我知道我有話要說但我不知道如何開口。事實上我們的確麵臨很多此類的問題,你可能一肚子話,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世界是什麼?不知道我的迴答是否中庸和騎牆,但我真是這麼看的:有時候它鋪展在我們腳下,有時候它捲起來,把我們緊緊地幽閉其中。麵對生活,我更喜歡托爾斯泰式的,寬闊和復雜對我來說是認識和錶達世界的重要標準。


張艷梅: 《耶路撒冷》寫齣瞭一代人的生命和精神曆程。從水氣氤氳的花街,到聲浪喧囂的北京,漫長的時空裏,纏繞交織著各種社會問題,各種生活經曆,各種生命體驗,小說冷靜而又熱忱,記錄一代人的掙紮,惶惑,尋找和夢想。耶路撒冷,對於秦奶奶,或是初平陽,並沒有本質的不同,信仰,始終是我們必須麵對的最重要的人生問題。耶路撒冷,作為宗教聖地,是世界各地朝聖者心中的聖城。小說中,這四個字,是初平陽精神世界的遠方,是三代人的生命迴響,是人類嚮何處去的追問,那麼,你在寫下這個小說題目的時候,內心裏有宗教這個維度嗎?秦奶奶背上的十字架,對於沒有宗教信仰的中國意味著什麼?

徐則臣:耶路撒冷是三教聖城,但我更看重她作為信仰意義上的指稱。信仰和宗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信仰更個人化,更自由也更純粹。而宗教是建立在所有成員共享的經典傳統的基礎上,常常被踐行於公開的風俗習慣中,它是集體主義的,等級、權利、秩序滲入其中,已經意識形態化瞭。小說中的人物焦慮的也是信仰問題,而非宗教。秦奶奶也是,當她隻按自己理解的方式齣入斜教堂時,她根本不會關心宗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如果秦奶奶的十字架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個需要我們正視和重視的意象與隱喻,那我也希望是在信仰的意義上展開對它的理解。


張艷梅: 今年70後作傢有幾部長篇小說,引起瞭普遍關注。除瞭你和李浩,還有路內的《天使墜落在哪裏》,喬葉的《認罪書》,田耳的《天體懸浮》,弋舟的《蝌蚪》,王十月的《米島》等。路內、弋舟和喬葉這三部長篇,都有著成長小說的影子,隻不過,路內放大瞭某個時代側麵,弋舟拉長瞭生命鏡頭,喬葉寫齣瞭曆史隱秘。為什麼70後作傢意識裏,有那麼強烈的罪感?這種罪感是來自於對父輩的審視和追問,還是來自於自我身份的存疑和焦慮?這幾部長篇小說,或多或少,都隱含著孤獨,絕望,漂泊,懺悔,救贖等主題。那種內在的自罪和自證,那種基於現實和曆史的自我背負,到底意味著什麼?

徐則臣:有好幾部作品我還沒來及拜讀,有這麼強大的共識?是不是一個巧閤呢?要讓我說,更可能的原因是因為這代人都老大不小瞭,該到檢點自己的時候瞭。反思的結果肯定不會是發現自己原來挺是那麼迴事兒,而是:發現自己,發現自己這一代人原來竟有這麼多、這麼大的問題。我個人的感覺,這代人對父輩的審視和追問遠不及對自身的疑慮來得凶猛。我們自己的生活和精神齣瞭問題,或者說,每一代人到瞭這個年紀,都會有類似的自我質疑;這可能是一個人成長必經的功課,隻是這一代人的焦慮和質疑有70後自身更顯著的特點。如果說真有這種共性,那我很高興,說明這一代人開始要集體進入開闊、深沉的“中年寫作”瞭。


花街·京漂·重迴精神傢園

張艷梅: 對於讀者來說,小說傢提供的是一座花園,還是一個迷宮,或者隻是一扇門而已?在你的小說作品中,京漂係列是最受讀者歡迎的,尤其是城市中漂泊奮鬥的年輕人,很容易從《啊,北京》《我們在北京相遇》《跑步穿過中關村》這一類作品中找到共鳴,也可以說,京漂係列,記錄瞭都市非主流年輕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視野,近年來,也有人把這些作品放在底層敘事範疇中討論,我倒是覺得二者有著本質不同,不是說你沒有所謂底層情懷,而是你沒有局限於底層這個社會空間結構,對於那些年輕人,你也沒有居高臨下的同情,一路寫來,反而有種聲息同在的溫暖,那麼,這種漂泊者的溫暖是你的初衷嗎?

徐則臣:要讓我說齣自己的願望,我更希望能給讀者提供一個世界,單獨的、盡可能完整的、有著我獨特理解和印記的世界。我喜歡把它稱作是作傢個人意義上的烏托邦。這些年寫瞭一些跟北京有關係的小人物的小說,無意拉著“京漂”做大旗,也沒想做什麼“底層敘事”,我隻是寫瞭我經驗到的、思考到的生活,碰巧背景是在首都,碰巧這群人都是邊緣的小人物;我隻熟悉這個城市,它是我的日常生活,我也更理解這些小人物,他們構成瞭我基本的生存處境。既然水到渠成我寫瞭這個城市和這群人,既然我必須寫這個城市和這群人,那我就要想辦法把它寫好。我想在這些人物和故事的基礎上認真探討一下,在這個時代,城市與人的關係。我相信,寫好瞭,它就不僅僅是一群生活在北京的邊緣小人物的故事,而是生活在這個現代的世界上人的故事。漂泊者的溫暖肯定是我希望錶達的一個方麵,作為他們中的一員——這麼說一點都不矯情——我當然希望所有人都能相依著取暖,希望告訴讀者,這個世界不管多麼殘酷,不管你有多麼絕望,總歸還是蘊含瞭某種可能性;但溫暖不會是我寫作的目的,否則我隻要煽情就可以瞭。我想和大傢一起,努力看清楚他們與這個城市的來龍去脈,努力看清楚我們是誰,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張艷梅: 你曾經說過,“此心不安處是吾鄉”,看著讓人心酸。對於當代中國來說,故鄉早已淪陷,人雲心安是歸處,奈何,從未有心安時,就算心安,也無歸處。故鄉遙遠,而生活迫切,幾乎讓人無從安定。那麼,你在京漂係列中有這種現實批判的隱憂嗎?讀這些作品,常常想起《北京,北京》那首歌,“人們在掙紮中相互告慰和擁抱,尋找著追逐著奄奄一息的碎夢。”這句歌詞真是傷感。那麼,是不是說逃離故鄉的心,無法在異鄉安寜,本身仍舊意味著現代人精神尋找的漫漫長路?

徐則臣:故鄉不能讓人安妥,或者說,永無心安處可尋,肯定是哪個地方齣瞭問題。其實不需要我來批判,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世道與人心都動蕩不安的時代。世界動蕩,呈現碎片化,個體隻能復歸於個體,“告慰和擁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經常會想像十九世紀及其之前的生活,想當然地認為那時候人過的應該是一種種塊狀的生活,緩慢,安穩,平靜如水。當然這想像可能很不靠譜。但當我的想像繼續前進,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及以後的生活想像齣塊狀來,世界不再平靜如水,世界被放在瞭火上頭,開始燒熱、翻騰、滾沸,人像分子、原子、中子一樣在這個時代的火焰上頭孤獨地東奔西跑、疲於奔命,你無法塊狀地生活,隻能綫性地、規則詭異地亂竄,你隻能攜帶著你自己。我們的確到瞭這樣一個時代,我們對自己的身體無限深入的洞悉,無比發達的高科技,越發透明和平麵化的世界,我們反倒成瞭迷失的現代人,因為動作過快、過大、過猛,靈魂被甩在瞭身外,我們必須四處去尋找。現代人最重大的代價,是不是就是這種“現代性迷失”?


張艷梅: 有一次和寜肯聊天,他說很喜歡你的花街,那種豐盈飽滿,詩意靈性,真是精彩。我每去江南,看到那些溫婉的小橋流水人傢,常常想起你的《花街》《水邊書》,秀美的自然風物,雜錯的人情世故,在水波蕩漾裊裊炊煙之中,帶給我們世外桃源的嚮往。不過,在這詩意的書寫中,我還是讀齣瞭沉重的鄉愁。你在精神之鄉中構建的青春世界,其中飽含著對成長的警覺和嚮往,對生活的探索與認知,對愛的領悟和珍視,對世界的質疑和理解。這些復雜的生命體驗,在審美意義上,給懷鄉的人以撫慰,那麼,你心中的理想之鄉是怎樣的?

徐則臣:我經常覺得自己很分裂,一方麵嚮往那種古典、安妥、靜美的“故鄉”,一方麵又不停地棄鄉、逃鄉、叛鄉,去尋找激烈動蕩的“現代”生活和思考。古典的和現代的兩個人在我身體裏打架。我努力讓他們和解,讓“審美”的能夠容納“焦慮”,讓“焦慮”也變得“審美”,但是很睏難,我隻好在這兩極之間輾轉糾結,邊審美邊焦慮。非要描述一下我的“理想之鄉”,隻能說,它坐落在花街通往北京的半路上。


張艷梅: 很多作傢都喜歡寫自己郵票大的故鄉。我曾經想做一本當代作傢人文地理圖誌,包括莫言的高密東北鄉,張煒的窪狸鎮,賈平凹的商州,閻連科的耙耬山,孫惠芬的歇馬山莊,也包括你的花街,曉蘇的油菜坡,梁鴻的梁莊,或者也包括你的北京,王安憶、金宇澄的上海,等等,有些是真實的地域,有些是虛構的傢園,這些文化地理坐標,與福剋納、馬爾剋斯多少有些精神上的血緣關係,你覺得我們的寫作應該如何在人類學視野上,超越郵票的局限,實現文學的世界旅行?

徐則臣:這些“文學的根據地”其實都是障眼法,沒有人隻寫自己一畝三分地上的事。每一個地方最後都可能成為整個世界,就看作傢的野心、視野、胸襟、氣魄和見識有多大,這個根據地的大小跟這些成正比:你有多大它就有多大。我第一篇小說寫到的花街,隻有幾十米長、十來戶人傢,現在早就拐瞭彎,越來越長,街上什麼鋪子都有,現代化的、時髦的、高雅的、墮落的一應俱全,在《耶路撒冷》中,連洋教堂和妓女紀念館都有瞭;原來隻有幾步寬,現在成瞭旅遊景點的步行街,天黑的時候還能偷偷開進去一輛小轎車。它還會變,越來越長,越來越復雜,越來越包羅萬象,直到容納整個世界,實現“文學的世界旅行”。但地理意義上的大並不能說明什麼,拉長瞭、抻開瞭很方便,問題是,如你所說“如何在人類學視野上”讓它豐富和復雜,這很重要。你得有不動的東西往裏裝,更得有動的東西往裏裝:人,時代的變遷,思想,對世界和人的洞見;否則,它最後隻能成為一片迂闊的鬼城。如何讓它活起來,活得有價值,活得有意義和經典性,隻能靠作傢的修為瞭,誰也幫不瞭你。


張艷梅: 我覺得寬泛地說,中國小說更關注生活,錯綜復雜的社會關係,日常生活場景鋪陳,各種地方風俗民情,有點像所謂的浮世繪;現代西方小說則更關注人,尤其是人的心理世界和精神世界,當然,這麼說有點以偏概全。迴頭看百年中國小說中的人物,群像可以列齣好多,熠熠生輝的個體形象不多。那麼,小說如何能既寫好生活,又能塑造齣深入人心的藝術形象?或者說,二者本來就是一體的,廣闊的世界,是沿著獨特的生命體驗和精神綫索得以呈現的,就像你的花街和京漂係列,你寫齣瞭作為一代人共同經曆和麵對的生活,而且帶著自己獨特的生命意識,超越瞭現實的圍睏,所以,我們會記住渴望遠行的陳小多和初平陽,也會記住反對虛構曆史的易培卿,主動背負十字架的秦奶奶?說實話,我覺得易培卿和秦奶奶的形象,比那四個年輕人更吸引我,嗬嗬。

徐則臣:我很認同你的說法。關注人的內心世界是個“現代性”的問題,如果你不去質疑和反思,不去探尋和追究,永遠不會深入到人物內心。中國古典文學的傳統是缺少“現代性”的,精力都放在人的世俗層麵上,換句話說,小說都在人的身體之外做文章。所以永遠都是煙火繁盛、紅塵滾滾,都是熱熱鬧鬧、吹吹打打,永遠都是上帝視角和一動不動的長鏡頭。看上去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但就是很少實實在在的、真真切切的、知根知底的“人”。直到現在,1840年之後我們“被”“現代性”至今,一百七十多年瞭,我們的文學裏依然沒有很好地解決“人的內心”的問題。當然,我們的傳統有我們傳統的優勢和理由,這不必說。你更喜歡易培卿和秦奶奶,我想原因可能是:我們是一代人,初平陽他們的經驗和內心很難對你構成強大的陌生感,也缺少足夠的“曆史感”;而易培卿和秦奶奶的經驗和內心是有曆史深度的,自有他們的區彆於我們這一代人的豐富的來龍去脈。


張艷梅: 我很喜歡你的那本《把大師掛在嘴上》,翻來覆去看瞭好幾遍,甚至比你的一些小說看得都認真,其實我沒有刻意想在那裏麵尋找你的思想資源或者精神淵源,盡管我們這些文學研究者經常會說,每個中國作傢背後都站著一個或幾個西方作傢。我倒並不想探究你究竟喜歡哪個西方作傢,或者誰對你的文學創作影響巨大,我喜歡你隨筆中行雲流水的文字,還有你說真話的那種直見性情的暢快。你感覺寫這些文字和你寫小說時的狀態有什麼不同?你更喜歡哪一種寫作方式?

徐則臣:寫隨筆慢,艱難;寫小說也慢,但沒那麼艱難。寫隨筆時更自信,因為不管多慢多艱難,我知道我最後總會說齣一些東西來,因為隻在有話要說的時候我纔寫隨筆;寫小說有快感,因為有很多東西會被臨時生發齣來,可以源源不斷地寫下去,有創造的樂趣和成就感,但因為小說、尤其長篇小說是個浩大的工程,你經常會有要被淹沒的恐懼,會質疑這漫山遍野的文字的意義,由此不自信。沒有比尋找不到文字的意義更讓人恐慌的事瞭。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更喜歡寫小說,更麯摺、更立體地逼近自己,很過癮。


張艷梅: 最後一個問題,很通俗,下一步的寫作計劃是什麼?我曾經在研究生課上說起,相比鄉土敘事,我們的城市敘事不夠成熟,相比曆史敘事,我們的現實敘事還缺少力量,那麼,你未來的寫作,會側重什麼?我很好奇。

徐則臣:真是問對瞭,我下一個小說寫的就是城市;不僅小說的標題有城市,甚至城市本身就是一個重要主角。以後的寫作,不管是涉及現實、曆史還是怪力亂神,有一條不變:寫每一個小說都是要解決我的一個問題。



用戶評價

評分

物流挺快,書質量非常好,習慣在京東買書瞭,有活動比較劃算,京東還是不錯的。經常買點書,有時間讀一讀豐富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

評分

一次買迴來的書,還沒看呢,看著挺好的,沒有任何損壞,包裝好,先囤著,慢慢再看。

評分

小說榮獲2007年度中國中篇小說魯迅文學奬、人民文學奬。 授奬詞是:“各色底層人物的艱辛生活在老警察的盡職盡責中一一展現,理想的持守在心靈的寂寞中散發著人性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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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格實惠,一年就等這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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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童的書在京東自營很少有售啊,要是多點就好

評分

很薄,很小的一本書,可以在休閑的時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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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小書封麵有意思,賈平凹比較不太熱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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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很薄的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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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版書,但是沒想到這個書那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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