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2-19
章太炎是大名士,而且有不少奇特的行为和言谈,经历很有传奇性。
作者许寿裳是太炎先生的学生,记录生平所见所闻,细节生动,感情真挚,读者如在现场。
章炳麟,号太炎,既是革命元勋,又是国学大师。本书是许寿裳的传记代表作之一。本书记述了章炳麟与孙中山先生同谋革命、缔造民国的功勋,以及其对古今东西文化的融会贯通,在语言文字上的著述与贡献等。
许寿裳(1883—1948),字季茀,号上遂,浙江绍兴人,中国近代著名学者、传记作家。早年就读绍郡中西学堂和杭州求是书院。1902年以浙江官费派往日本留学,入东京弘文学院补习日语,与鲁迅相识,成为终身挚友,1937年与周作人共同编撰《鲁迅年谱》。历任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成都华西大学、西北联大等校教授。1946年台湾行政长官陈仪邀请许寿裳主持台湾省编译馆,不久编译馆裁撤,并入教育厅管辖,许寿裳转往台湾大学任教,他常批评国民党派所主导的法西斯教育改革。1948年2月18 日,许寿裳在台大宿舍被暗杀身亡。
太炎先生虽先前也是革命家现身,后来却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太炎先生)视为紧要的“第yi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却仅止于高妙的幻想……失却实地,仅垂空文……遂身衣学术的华衮,粹然成为儒宗。——鲁迅
百年以来,天字第yi号的国学大师,非章太炎莫属。但太炎先生不是一般的国学大师,而是学者兼革命家。太炎是真学者,他无法和政治家合群。但同为学者,他和其他学者大有不同。他的语言表达方式是那样独特,喜欢用古字、冷僻字、异写字,因此真懂他学问的也不是很多。但没有一个学者不尊敬他,没有一个政客敢小觑他。——刘梦溪
观章太炎一生论政,秉持只看今日,不计以往的原则,似乎非常实际;而其所论,又常从理性出发,即揆诸当时局势选出佳策略而进言。且其论政多从中国整体出发,眼光远大;所献之策,常常是应当做的。——罗志田
代 序 有思想的学问家——关于章太炎(陈平原)
第一章 最近三百年来中国政治和学术的鸟瞰
第一节 绪 言
第二节 满洲政府的罪恶
第三节 民族主义的沦没
第四节 帝国主义的猖狂
第五节 固有学术的消沉
第二章 革命元勋的章先生
第六节 幼年期的民族思想
第七节 会见国父痛驳康有为时期
第八节 光复会时期
第九节 入狱时期
第十节 编辑《民报》时期
第十一节 功成后的做官
第十二节 功成后的被幽囚
第三章 国学大师的章先生
第十三节 治学与师友
第十四节 革命不忘讲学
第十五节 语言文字学上的贡献
第十六节 文学上的贡献
第十七节 史学上的贡献
第十八节 经子及佛学上的贡献
第十九节 对于中印文化沟通的期望
第四章 先生晚年的志行
第二十节 对于甲骨文的始疑终信
第二十一节 对于全面抗日的遗志
第二十二节 先生的日常生活
第二十三节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附录一 《訄书》选
附录二 纪念先师章太炎先生(许寿裳)
附录三 作为著述家的许寿裳(陈平原)
第十一节 功成后的做官
二十七 归 国
《民报》终于被禁止了。章先生遂专心于讲学与著书。至辛亥年八月十九(阳历十月十日),霹雳一声,大义举于武昌,推黎元洪为鄂军都督,用事者为谭人凤、孙武,都是先生的旧识。嗣闻湖南、江西相继反正,始中止讲业,附轮归国,十月抵上海,盖自去国居夷已经六年了。中华民国元年一月一日,国父就临时大总统职,成立政府,颁行阳历,以江宁为南京。延先生至京,任为枢密顾问。二月,南北和议告成,国父退让,推荐袁世凯,袁遂被选继任,复任先生为高等顾问。袁既就职,同志虑其难制,欲令南来以困之。先生反对。然后来追惩前失,深自引咎,观其《告癸丑以来死义诸君文》,可以知之,有曰:
武昌之师,以戋异族;云南之师,以荡帝制;事虽暂济,而皆不可谓有成功,则何也?异族帝制之势,非一人能成之。其支党槃结于京师者不可胜计。京师未拔,正阳之关未摧,虽仆一姓,毙一人,余蘖犹鸟兽屯聚其间。故用力如转山,而收效如毫毛。遽以是为成功者,是夸诞自诬之论也。人情偷息,抚此小康,未暇计后日隐患。某等虽长虑却顾,不敢自逸,无若众论之灌呶何!自南京政府解散,提挈版籍而致诸大酋,终有癸丑之变。祸患绵亘,首尾四岁,以诒诸君子忧,繄岂小人偷息之咎,某等亦与有罪焉。
二十八 东三省筹边使
先生出仕,除上述顾问外,实仅二职:一为民国元年任东三省筹边使,二为民国六年任海陆军大元帅府秘书长。然为时皆甚暂。筹边使署设于长春,经费既少,僚属仅十人。公事清简,颇注重于测绘土地。先生曾赴三姓,北抵卜魁,凡所规画,外掣手陈昭常辈,内扼于袁氏之忮忌,未能一一展布;然张布告以求民隐,为黑龙江浙江同乡会呈请褒扬吕留良的后裔以振遐荒,又作熊成基哀辞,以彰先烈而斥凶人。凶人指陈昭常。哀辞末段有云:
……今是凶人,贪以败官,又造矫诬以摧义士,其罪视曾扬(即杀秋瑾之张曾扬)且什百。民国政建,而犹晏居东表,专镇一圻,斯实国家之耻。昭告君之神灵,凡今日与奠者,自奠之后,而不能本君革除之志,以锄贪邪,而敢有回旋容阅以为凶人地者,有如松花江!
(《文录》卷二)
其他遗事尚多,如滴道山煤矿事,侨居延吉的韩人求归化事,均见先生《自定年谱》。
民国二年三月,世凯使贼杀宋教仁于上海,先生闻之,即日去官奔赴,躬与执綍。
二十九 海陆军大元帅府秘书长
民国六年夏,九省督军皆反。张勋以清废帝溥仪复辟。黎总统避居东交民巷,密令段祺瑞出击张勋,勋败,冯国璋觊觎总统位,迫黎解职。七月,国父率海军总长程璧光与先生及前国务总理唐绍仪赴番禺,九月,被选为海军大元帅,建军政府,先生被任为大元帅府秘书长,为国父草就职宣言,词严义正,末段有云:
文于是时,身在海隅,兵符不属,会海军总长程璧光奉命南来,共商大计。既遣兵轮赴秦皇岛,奉迎黄陂,亦不能致。犹谓人心思顺,必有投袂而起者;迁延旬月,寂然无闻。是用崎岖奔走,躬赴广州,所赖海军守正,南纪扶义,知民权之不可泯没,元首之不可弃遗,奸回篡窃之不可无对抗,国际交涉之不可无代表也。于是申请国会,集于斯地,间关开议,以文为海陆军大元帅,责以戡定内乱,恢复约法,奉迎元首之事。文忝为首建之人,谬膺澄清之责。敢谓神州之广,无有豪杰先我而起也哉!徒以身为与共和生死相系,黄陂为同建国之人,于义犹一体也。生命伤而手足折,何痛如之!艰难之际,不敢以谦让自洁,即于六年九月十日就职。冀二三君子,同德协力,共赴大义。文虽衰老,犹当搴裳濡足,为士卒先,与天下共击废总统者!
三十 桂黔川之行
章先生见广州事难就,欲应云南督军唐继尧之招而西行。国父使人来曰:“今人心不固,君旧同志也,不当先去以为人望。”先生曰:“此如弈棋,内困则求外解。孙公在广东,局道相逼,未有两眼,仆去为作眼耳。嫌人失望,以总代表任仆可也。”国父从之。遂与议员五人授继尧副元帅印证者同行。正办理护照,准备起程。北京政府商法国公使,电致安南总督,不许革命政府人员过境,因之广州法领事拒绝护照签字。乃各易姓名,先生则易姓名为张海泉,同行者沿途戏以海泉呼之,先生应如响。及抵安南海防,华侨来招待,得安全通过。抵昆明时,继尧衣上将礼服,率饮飞军郊迎,执礼甚恭。遂馆于八邑会馆,每日下午,赴军署欢宴,谈谐至深夜,时或大醉。居半月余,与继尧同赴贵州毕节——川、滇、黔三省军事指挥总部所在地。启行时,先生命制大纛,上书大元帅府秘书长名义,其大超过继尧的约三分之一。继尧的副官长以告,继尧但笑颔之。即令副官长随先生行,照料一切。凡滇、黔旅行者,皆知非在正站则食宿均感不便。兵站供应均设正站,故大军尤应按站而行。先生则随兴所至,或多行二三十里,或少行一二十里,且常索白兰地酒、大炮台香烟,曰借以驱除瘴气。
不久,先生自毕节赴巴,有诗《留别唐元帅》云:
旷代论滇士,吾思杨一清。
中垣消薄蚀,东胜托干城。
形势稍殊昔,安危亦异情。
愿君恢霸略,不必讳从横。
兵气连吴会,偏安问汉图。
江源初发迹,夏渚昔论都。
直北余逋寇,当关岂一夫?
许将筹箸事,还报赤松无?
(《文录续编》卷七)
此诗勉励继尧,希望其能佐国父扶义,为西南诸将的领袖。
第十二节 功成后的被幽囚
三十一 在共和党本部
在上述两次出仕之间,便是有名的被袁世凯幽囚之期,首尾四载,自民国二年秋至五年夏。地址三易,初为共和党本部,继为龙泉寺,最后则在东城钱粮胡同。
共和党是武汉革命团体,民社中人在民国二年,反对三党合并的进步党而宣告独立的。推黎元洪为理事长,章先生副之。自南事败坏,袁世凯帝制已渐萌芽,先生在上海时时发表反袁文字,一纸甫传,各报竞载。又念袁氏网罗周布,无所逃死;中国既经光复,不愿再做亡命之客。适共和党人急电催先生入都,因为国民、共和二党惩于旧衅,愿意复合,先生决计北行,虽经友人力阻,而先生则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于八月冒险入京,宿共和党本部。袁命陆建章派宪兵守门,名为保护,实则禁其出京,而且监视其言论。至冬,国民党被解散,十二月国会亦解散。某日,先生乘马车出赴晚宴,宪兵跃而登车,前后夹卫,初未注意,及宴毕回寓亦然。先生怪而问之,才知是世凯派来保护者。先生大怒,起而持杖逐之。宪兵皆逃。先生喜曰:“袁狗被我赶走了。”其实宪兵被逐以后,仅仅换了便服,仍住门房如故。先生既被软禁,每日书“袁贼、袁贼”以泄愤,又喜以花生米佐酒,尤喜油炒花生,吃时必去其蒂曰:“杀了袁皇帝的头。”以此为乐。某日,建章派秘书长秦某来,请同寓吴宗慈为先容,问其何事,则谓:“敝总长奉大总统命,说章先生居此,虑诸君供亿有乏,将有所赠。”宗慈入告,导与相见。秦某入,致词毕,探怀出银币五百元置书案。先生当初默无一语,至此忽然起立,持币悉掷秦面,张目叱之曰:“袁奴速去!”秦乃狼狈而逃,其时黎副总统居瀛台,颇系念先生起居,召吴宗慈、张伯烈共商所以安慰之策。属转询先生,在京有否愿做的事,并说袁对于先生尚具善意,但不欲其出京及发表任何文字。先生表示愿任“函夏考文苑”事,袁氏允年拨经费十五万元,先生则开具预算,坚持非七十五万元不可。袁允经费可以酌加,但不必如预算所列,亦不必设机关办事。先生最后表示,经费可略减,但必须设机关,办实事。事终不就。
穷愁抑郁,可以伤生。纵酒痛骂,亦非长局,遂决意作冒险出京之计。党部同人设筵为饯,逆料出京必然被阻,但欲其恣饮狂欢以误车行。至下午五时,先生放杯起立说:“时间不早了。”匆匆赴车站,而京奉车早经开出,不得已,移寓扶桑馆,以便明晨由水门上车,派庶务员同住照料。明晨,宗慈得庶务员电话报告:“章先生独自赴总统府了。”服蓝布长衫,手持羽扇,以勋章作扇坠,兀坐新华门招待室候电话。不久,梁士诒来招待,方致词,先生曰:“我见袁世凯,哪里要见你?”梁只好默然而去。旋又一秘书来说:“总统刚才事忙,请稍候。”久久没有消息,先生怒,打毁招待室的器物略尽。直至下午五时许,陆建章始入,鞠躬向先生曰:“总统有要公,劳先生久候,深为抱歉!今遣某迎先生入见。”先生熟视一晌,随陆出登马车,车出东辕门,先生怪而问曰:“见总统,为何不入新华门?”陆佯笑对曰:“总统在居仁堂,出东辕门,过后门,进福泽门,车可直达,以免步行。”而先生不知已被骗了。
三十二 在龙泉寺
从此禁锢在龙泉寺。龙泉寺偏院屋五间,颇整齐清丽。袁氏谕建章应特别优待,不得加以非礼,但不许其越雷池一步。建章奉命惟谨,先生则焦怒,常以杖扫击器物,并欲焚其屋宇,建章只吩咐守者慎防而已。据建章言:“袁曾手示八条,保护太炎先生:(一)饮食起启,用款多少不计。(二)说经讲学文字,不禁传抄;关于时局文字,不得外传,设法销毁。(三)毁物骂人听之,物毁再购。(四)出入人等严禁挑拨之徒。(五)何人与彼最善,而不妨碍政府者,任其来往。(六)早晚必派人巡视,恐出意外。(七)求见者必持许可证。(八)保护全权完全交给你。”建章又告人曰:“太炎先生是今之郑康成。黄巾过郑公乡,尚且避之。我奉极峰命,无论先生性情如何乖僻,必敬护之;否则并黄巾之不如了。”由此可知袁、陆二人,对于先生尚知敬畏。记得移居龙泉寺的翌日,袁克文亲送锦缎被褥,未敢面先生。先生觉窗缝外有人窥探,牵帷一看,乃是袁克文。即入室点香烟,把被褥烧成许多洞穴,累累如贯珠,遥掷户外,曰:“拿去!”三年夏,先生又绝食七八日,神气转清,惟步起作虚眩。其时弟子们环吁床前,请进食,先生始尝梨一片。旧友黄节致书当事,道不平。当事恐先生饿死,复延医生来省,于是得移至东城钱粮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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