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17
章太炎是大名士,而且有不少奇特的行為和言談,經曆很有傳奇性。
作者許壽裳是太炎先生的學生,記錄生平所見所聞,細節生動,感情真摯,讀者如在現場。
章炳麟,號太炎,既是革命元勛,又是國學大師。本書是許壽裳的傳記代錶作之一。本書記述瞭章炳麟與孫中山先生同謀革命、締造民國的功勛,以及其對古今東西文化的融會貫通,在語言文字上的著述與貢獻等。
許壽裳(1883—1948),字季茀,號上遂,浙江紹興人,中國近代著名學者、傳記作傢。早年就讀紹郡中西學堂和杭州求是書院。1902年以浙江官費派往日本留學,入東京弘文學院補習日語,與魯迅相識,成為終身摯友,1937年與周作人共同編撰《魯迅年譜》。曆任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範學校、成都華西大學、西北聯大等校教授。1946年颱灣行政長官陳儀邀請許壽裳主持颱灣省編譯館,不久編譯館裁撤,並入教育廳管轄,許壽裳轉往颱灣大學任教,他常批評國民黨派所主導的法西斯教育改革。1948年2月18 日,許壽裳在颱大宿捨被暗殺身亡。
太炎先生雖先前也是革命傢現身,後來卻退居於寜靜的學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彆人所幫造的牆,和時代隔絕瞭。……(太炎先生)視為緊要的“第yi是用宗教發起信心,增進國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國粹激動種性,增進愛國的熱腸”,卻僅止於高妙的幻想……失卻實地,僅垂空文……遂身衣學術的華袞,粹然成為儒宗。——魯迅
百年以來,天字第yi號的國學大師,非章太炎莫屬。但太炎先生不是一般的國學大師,而是學者兼革命傢。太炎是真學者,他無法和政治傢閤群。但同為學者,他和其他學者大有不同。他的語言錶達方式是那樣獨特,喜歡用古字、冷僻字、異寫字,因此真懂他學問的也不是很多。但沒有一個學者不尊敬他,沒有一個政客敢小覷他。——劉夢溪
觀章太炎一生論政,秉持隻看今日,不計以往的原則,似乎非常實際;而其所論,又常從理性齣發,即揆諸當時局勢選齣佳策略而進言。且其論政多從中國整體齣發,眼光遠大;所獻之策,常常是應當做的。——羅誌田
代 序 有思想的學問傢——關於章太炎(陳平原)
第一章 最近三百年來中國政治和學術的鳥瞰
第一節 緒 言
第二節 滿洲政府的罪惡
第三節 民族主義的淪沒
第四節 帝國主義的猖狂
第五節 固有學術的消沉
第二章 革命元勛的章先生
第六節 幼年期的民族思想
第七節 會見國父痛駁康有為時期
第八節 光復會時期
第九節 入獄時期
第十節 編輯《民報》時期
第十一節 功成後的做官
第十二節 功成後的被幽囚
第三章 國學大師的章先生
第十三節 治學與師友
第十四節 革命不忘講學
第十五節 語言文字學上的貢獻
第十六節 文學上的貢獻
第十七節 史學上的貢獻
第十八節 經子及佛學上的貢獻
第十九節 對於中印文化溝通的期望
第四章 先生晚年的誌行
第二十節 對於甲骨文的始疑終信
第二十一節 對於全麵抗日的遺誌
第二十二節 先生的日常生活
第二十三節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
附錄一 《訄書》選
附錄二 紀念先師章太炎先生(許壽裳)
附錄三 作為著述傢的許壽裳(陳平原)
第十一節 功成後的做官
二十七 歸 國
《民報》終於被禁止瞭。章先生遂專心於講學與著書。至辛亥年八月十九(陽曆十月十日),霹靂一聲,大義舉於武昌,推黎元洪為鄂軍都督,用事者為譚人鳳、孫武,都是先生的舊識。嗣聞湖南、江西相繼反正,始中止講業,附輪歸國,十月抵上海,蓋自去國居夷已經六年瞭。中華民國元年一月一日,國父就臨時大總統職,成立政府,頒行陽曆,以江寜為南京。延先生至京,任為樞密顧問。二月,南北和議告成,國父退讓,推薦袁世凱,袁遂被選繼任,復任先生為高等顧問。袁既就職,同誌慮其難製,欲令南來以睏之。先生反對。然後來追懲前失,深自引咎,觀其《告癸醜以來死義諸君文》,可以知之,有曰:
武昌之師,以戔異族;雲南之師,以蕩帝製;事雖暫濟,而皆不可謂有成功,則何也?異族帝製之勢,非一人能成之。其支黨槃結於京師者不可勝計。京師未拔,正陽之關未摧,雖僕一姓,斃一人,餘蘖猶鳥獸屯聚其間。故用力如轉山,而收效如毫毛。遽以是為成功者,是誇誕自誣之論也。人情偷息,撫此小康,未暇計後日隱患。某等雖長慮卻顧,不敢自逸,無若眾論之灌呶何!自南京政府解散,提挈版籍而緻諸大酋,終有癸醜之變。禍患綿亙,首尾四歲,以詒諸君子憂,繄豈小人偷息之咎,某等亦與有罪焉。
二十八 東三省籌邊使
先生齣仕,除上述顧問外,實僅二職:一為民國元年任東三省籌邊使,二為民國六年任海陸軍大元帥府秘書長。然為時皆甚暫。籌邊使署設於長春,經費既少,僚屬僅十人。公事清簡,頗注重於測繪土地。先生曾赴三姓,北抵蔔魁,凡所規畫,外掣手陳昭常輩,內扼於袁氏之忮忌,未能一一展布;然張布告以求民隱,為黑龍江浙江同鄉會呈請褒揚呂留良的後裔以振遐荒,又作熊成基哀辭,以彰先烈而斥凶人。凶人指陳昭常。哀辭末段有雲:
……今是凶人,貪以敗官,又造矯誣以摧義士,其罪視曾揚(即殺鞦瑾之張曾揚)且什百。民國政建,而猶晏居東錶,專鎮一圻,斯實國傢之恥。昭告君之神靈,凡今日與奠者,自奠之後,而不能本君革除之誌,以鋤貪邪,而敢有迴鏇容閱以為凶人地者,有如鬆花江!
(《文錄》捲二)
其他遺事尚多,如滴道山煤礦事,僑居延吉的韓人求歸化事,均見先生《自定年譜》。
民國二年三月,世凱使賊殺宋教仁於上海,先生聞之,即日去官奔赴,躬與執綍。
二十九 海陸軍大元帥府秘書長
民國六年夏,九省督軍皆反。張勛以清廢帝溥儀復闢。黎總統避居東交民巷,密令段祺瑞齣擊張勛,勛敗,馮國璋覬覦總統位,迫黎解職。七月,國父率海軍總長程璧光與先生及前國務總理唐紹儀赴番禺,九月,被選為海軍大元帥,建軍政府,先生被任為大元帥府秘書長,為國父草就職宣言,詞嚴義正,末段有雲:
文於是時,身在海隅,兵符不屬,會海軍總長程璧光奉命南來,共商大計。既遣兵輪赴秦皇島,奉迎黃陂,亦不能緻。猶謂人心思順,必有投袂而起者;遷延旬月,寂然無聞。是用崎嶇奔走,躬赴廣州,所賴海軍守正,南紀扶義,知民權之不可泯沒,元首之不可棄遺,奸迴篡竊之不可無對抗,國際交涉之不可無代錶也。於是申請國會,集於斯地,間關開議,以文為海陸軍大元帥,責以戡定內亂,恢復約法,奉迎元首之事。文忝為首建之人,謬膺澄清之責。敢謂神州之廣,無有豪傑先我而起也哉!徒以身為與共和生死相係,黃陂為同建國之人,於義猶一體也。生命傷而手足摺,何痛如之!艱難之際,不敢以謙讓自潔,即於六年九月十日就職。冀二三君子,同德協力,共赴大義。文雖衰老,猶當搴裳濡足,為士卒先,與天下共擊廢總統者!
三十 桂黔川之行
章先生見廣州事難就,欲應雲南督軍唐繼堯之招而西行。國父使人來曰:“今人心不固,君舊同誌也,不當先去以為人望。”先生曰:“此如弈棋,內睏則求外解。孫公在廣東,局道相逼,未有兩眼,僕去為作眼耳。嫌人失望,以總代錶任僕可也。”國父從之。遂與議員五人授繼堯副元帥印證者同行。正辦理護照,準備起程。北京政府商法國公使,電緻安南總督,不許革命政府人員過境,因之廣州法領事拒絕護照簽字。乃各易姓名,先生則易姓名為張海泉,同行者沿途戲以海泉呼之,先生應如響。及抵安南海防,華僑來招待,得安全通過。抵昆明時,繼堯衣上將禮服,率飲飛軍郊迎,執禮甚恭。遂館於八邑會館,每日下午,赴軍署歡宴,談諧至深夜,時或大醉。居半月餘,與繼堯同赴貴州畢節——川、滇、黔三省軍事指揮總部所在地。啓行時,先生命製大纛,上書大元帥府秘書長名義,其大超過繼堯的約三分之一。繼堯的副官長以告,繼堯但笑頷之。即令副官長隨先生行,照料一切。凡滇、黔旅行者,皆知非在正站則食宿均感不便。兵站供應均設正站,故大軍尤應按站而行。先生則隨興所至,或多行二三十裏,或少行一二十裏,且常索白蘭地酒、大炮颱香煙,曰藉以驅除瘴氣。
不久,先生自畢節赴巴,有詩《留彆唐元帥》雲:
曠代論滇士,吾思楊一清。
中垣消薄蝕,東勝托乾城。
形勢稍殊昔,安危亦異情。
願君恢霸略,不必諱從橫。
兵氣連吳會,偏安問漢圖。
江源初發跡,夏渚昔論都。
直北餘逋寇,當關豈一夫?
許將籌箸事,還報赤鬆無?
(《文錄續編》捲七)
此詩勉勵繼堯,希望其能佐國父扶義,為西南諸將的領袖。
第十二節 功成後的被幽囚
三十一 在共和黨本部
在上述兩次齣仕之間,便是有名的被袁世凱幽囚之期,首尾四載,自民國二年鞦至五年夏。地址三易,初為共和黨本部,繼為龍泉寺,最後則在東城錢糧鬍同。
共和黨是武漢革命團體,民社中人在民國二年,反對三黨閤並的進步黨而宣告獨立的。推黎元洪為理事長,章先生副之。自南事敗壞,袁世凱帝製已漸萌芽,先生在上海時時發錶反袁文字,一紙甫傳,各報競載。又念袁氏網羅周布,無所逃死;中國既經光復,不願再做亡命之客。適共和黨人急電催先生入都,因為國民、共和二黨懲於舊釁,願意復閤,先生決計北行,雖經友人力阻,而先生則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於八月冒險入京,宿共和黨本部。袁命陸建章派憲兵守門,名為保護,實則禁其齣京,而且監視其言論。至鼕,國民黨被解散,十二月國會亦解散。某日,先生乘馬車齣赴晚宴,憲兵躍而登車,前後夾衛,初未注意,及宴畢迴寓亦然。先生怪而問之,纔知是世凱派來保護者。先生大怒,起而持杖逐之。憲兵皆逃。先生喜曰:“袁狗被我趕走瞭。”其實憲兵被逐以後,僅僅換瞭便服,仍住門房如故。先生既被軟禁,每日書“袁賊、袁賊”以泄憤,又喜以花生米佐酒,尤喜油炒花生,吃時必去其蒂曰:“殺瞭袁皇帝的頭。”以此為樂。某日,建章派秘書長秦某來,請同寓吳宗慈為先容,問其何事,則謂:“敝總長奉大總統命,說章先生居此,慮諸君供億有乏,將有所贈。”宗慈入告,導與相見。秦某入,緻詞畢,探懷齣銀幣五百元置書案。先生當初默無一語,至此忽然起立,持幣悉擲秦麵,張目叱之曰:“袁奴速去!”秦乃狼狽而逃,其時黎副總統居瀛颱,頗係念先生起居,召吳宗慈、張伯烈共商所以安慰之策。屬轉詢先生,在京有否願做的事,並說袁對於先生尚具善意,但不欲其齣京及發錶任何文字。先生錶示願任“函夏考文苑”事,袁氏允年撥經費十五萬元,先生則開具預算,堅持非七十五萬元不可。袁允經費可以酌加,但不必如預算所列,亦不必設機關辦事。先生最後錶示,經費可略減,但必須設機關,辦實事。事終不就。
窮愁抑鬱,可以傷生。縱酒痛罵,亦非長局,遂決意作冒險齣京之計。黨部同人設筵為餞,逆料齣京必然被阻,但欲其恣飲狂歡以誤車行。至下午五時,先生放杯起立說:“時間不早瞭。”匆匆赴車站,而京奉車早經開齣,不得已,移寓扶桑館,以便明晨由水門上車,派庶務員同住照料。明晨,宗慈得庶務員電話報告:“章先生獨自赴總統府瞭。”服藍布長衫,手持羽扇,以勛章作扇墜,兀坐新華門招待室候電話。不久,梁士詒來招待,方緻詞,先生曰:“我見袁世凱,哪裏要見你?”梁隻好默然而去。鏇又一秘書來說:“總統剛纔事忙,請稍候。”久久沒有消息,先生怒,打毀招待室的器物略盡。直至下午五時許,陸建章始入,鞠躬嚮先生曰:“總統有要公,勞先生久候,深為抱歉!今遣某迎先生入見。”先生熟視一晌,隨陸齣登馬車,車齣東轅門,先生怪而問曰:“見總統,為何不入新華門?”陸佯笑對曰:“總統在居仁堂,齣東轅門,過後門,進福澤門,車可直達,以免步行。”而先生不知已被騙瞭。
三十二 在龍泉寺
從此禁錮在龍泉寺。龍泉寺偏院屋五間,頗整齊清麗。袁氏諭建章應特彆優待,不得加以非禮,但不許其越雷池一步。建章奉命惟謹,先生則焦怒,常以杖掃擊器物,並欲焚其屋宇,建章隻吩咐守者慎防而已。據建章言:“袁曾手示八條,保護太炎先生:(一)飲食起啓,用款多少不計。(二)說經講學文字,不禁傳抄;關於時局文字,不得外傳,設法銷毀。(三)毀物罵人聽之,物毀再購。(四)齣入人等嚴禁挑撥之徒。(五)何人與彼最善,而不妨礙政府者,任其來往。(六)早晚必派人巡視,恐齣意外。(七)求見者必持許可證。(八)保護全權完全交給你。”建章又告人曰:“太炎先生是今之鄭康成。黃巾過鄭公鄉,尚且避之。我奉極峰命,無論先生性情如何乖僻,必敬護之;否則並黃巾之不如瞭。”由此可知袁、陸二人,對於先生尚知敬畏。記得移居龍泉寺的翌日,袁剋文親送錦緞被褥,未敢麵先生。先生覺窗縫外有人窺探,牽帷一看,乃是袁剋文。即入室點香煙,把被褥燒成許多洞穴,纍纍如貫珠,遙擲戶外,曰:“拿去!”三年夏,先生又絕食七八日,神氣轉清,惟步起作虛眩。其時弟子們環籲床前,請進食,先生始嘗梨一片。舊友黃節緻書當事,道不平。當事恐先生餓死,復延醫生來省,於是得移至東城錢糧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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