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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沈从文先生不是一位哲学家,但作为一位作家,他的作品中流露了许多对人生的深刻思考,能给人以哲学深度的启发。“作家”二字包含的意义太多。他的作品的影响力,随着时代文学厚重感的退化,越发在当代文学中凸显地位。沈从文先生的文学作品语言美而深刻,用一句不太恰当的话话来形容,便是“一步一景”。
《水云——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在唯美意境中顿悟人生哲理,然则“豪情”亦可舍了鲁莽的辞藻,“重新趟下去”,从容地静候风里雨里的“征服”:
“一个人心情骄傲,性格孤僻,未必就能够作战士,应当时时刻刻记住,得谨慎小心,你到的原是个深海边。身体纵不至于掉进海里去,一颗心若掉到梦想的幻异境界中去,也相当危险,挣扎出来并不容易!”这点世故对于当时的我并不需要,因此我重新躺下去,俨若表示业已心甘情愿受我选定的生活选定的人所征服。我等待这种征服。
《水车》更是沈从文先生寓言形式作品的代表之一,语言犀利,耐心深思,赤裸裸把人性套进了“骄傲”的物上,诠释“格”之一字:
近来一遇见那些匣子之类,虽同样要把身子让到一边去,然而口气变了。
“有什么价值?可耻!”且“嘘!嘘!”不住的打起哨子表示轻蔑。
“怎么,那匣子不是英雄吗?”或一个不知事故的同伴问。“英雄,可耻!”遇到别个水车问它时,它总做出无限轻蔑样子来鄙薄匣子。本来它平素就是忠厚的,对那些长年四季不洗澡的脏煤车还表同情,对待粪车也只以“职务不同”故“敬而远之”,然在匣子面前,却不由得不骄傲了。
“请问:我说话是有要人扳过口的事吗?我虽然听四疤子的命令,但谁也不敢欺负谁,骑到别个的身上啊!我请大家估价,把‘举止漂亮’除开,看谁的是失格!”
假使“格”之一字,真用得到水车与汽车身上去,恐怕水车的骄傲也不是什么极不合理的事!
……
沈从文先生关于“生活哲学”的思考历程的缓缓再现,亦是沈从文先生对其始终如一的人生态度的坚定而温柔的刻画。我们选取了32篇能表现沈从文先生对于人生的富含哲学思考的篇目,汇编成一本《沈从文哲思录》,来给迷茫温吞的当代人,喂几口不会因年代更迭而失味的“呛口小辣椒”,传达沈从文先生的动人“哲思”。字里行间是沈老哲学观念下的发人深省的深刻的哲言,充满了人生的睿智与哲人的洞见,寄托着对现实的人文关怀。
作者简介
沈从文(1902—1988),作家。湖南凤凰人。苗族。
1922年开始文学创作。1924年起,先后在《晨报副镌》《新月》《小说月报》等刊物上发表作品。1928年,在上海与胡也频、丁玲编辑《红与黑》杂志,并参加新月社。1933年接编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抗战胜利后,在北京大学任教。
创作中影响较大的是乡土小说,主要表现士兵、船夫和湘西少数民族的生活,富有人情美和风俗美,代表作有《边城》《长河》,散文集《湘行散记》等。
目录
水云……002
时间……038
沉默……042
长庚……048
北平的印象和感想……054
一个传奇的本事……062
虹桥……090
水车……106
青色魇……112
政治与文学……126
文学者的态度……132
杂谈……140
应声虫……144
情绪的体操……150
谈人……156
知识阶级与进步……162
中国人的病……168
谈保守……174
关于学习……182
驴子故事……188
黑魇……192
从现实学习……204
谈沉默……230
一种新的文学观……236
读书人的赌博……246
风雅与俗气……252
一种态度……258
感想……262
一周间给五个人的信摘抄……266
潜渊二……270
甲辰闲话二……276
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280
精彩书摘
水云——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
青岛的五月,是个稀奇古怪的时节。从二月起的交换季候风忽然一息后,阳光热力到了地面,天气即刻暖和起来。树林深处,有了啄木鸟的踪迹和黄莺的鸣声。公园中梅花、桃花、玉兰、郁李、棣棠、海棠和樱花,正像约好了日子,都一齐开放了花朵。到处都聚集了些游人,穿起初上身的称身春服,携带酒食和糖果,坐在花木下边草地上赏花取乐。就中有些从南北大都市来看樱花,做短期旅行的,从外表上一望,也可明白。这些人为表示当前为自然解放后的从容和快乐,多仰卧在草地上,用手枕着头,被天上云影、压枝繁花弄得发迷。口中还轻轻吹着呼哨,学林中鸣禽唤春。女人多站在草地上为孩子们照相,孩子们却在花树间各处乱跑。
就在这种阳春烟景中,我偶然看到一个人的一首小诗,大意说:地上一切花果都从阳光取得生命的芳馥,人在自然秩序中,也只是一种生物,还待从阳光中取得营养和教育。因此常常欢喜孤独伶俜的,带了几个硬绿苹果,带了两本书,向阳光较多无人注意的海边走去。照习惯我是对准日出方向,沿海岸往东走。夸父追日,我却迎赶日头,不担心半道会渴死。走过了浴场,走过了炮台,走过了那个建筑在海湾石堆上俄国什么公爵的大房子……一直到太平角凸出海中那个黛色大石堆上,方不再向前进。这个地方前面,已是一片碧绿大海,远远可看见水灵山岛的灰色圆影,和海上船只驶过时在浅紫色天末留下那一缕淡烟。我身背后是一片马尾松林,好像一个一个翠绿扫帚,扫拂天云。矮矮的疏疏的马尾松下,到处有一丛丛淡蓝色和黄白间杂野花,在任意开放。花丛间,常常可看到一对对小而伶俐麻褐色野兔,神气天真烂漫,在那里追逐游戏。这地方还无一座房子,游人稀少,本来应分算是这些小小生物的特别区,所以与陌生人互相发现时,必不免抱有三分好奇,眼珠子骨碌碌地对人望望。望了好一会,似乎从神情间看出了一点危险,或猜想到“人”是什么,方憬然惊悟,猛回头在草树间奔窜。逃走时,恰恰如一个毛团弹子一样迅速,也如一个弹子那么忽然触着树身而转折,更换个方向继续奔窜。这聪敏活泼生物,终于在绿色马尾松和杂花间消失了。我于是好像有点抱歉,来估想它受惊以后跑回窠中的情形。它们照例是用埋在地下的引水陶筒作家的。因为里面四通八达,合乎传说上的三窟意义。进去以后,必挤得紧紧的,为求安全准备第二次逃奔。因为有时很可能是被一匹狗追逐,狗尚徘徊在水道口。过一会儿,心定了一点,小心谨慎从水道口露出那两个毛茸茸的小耳朵和光头来,听听远近风声,从经验明白“天下太平”后,方重新到草树间来游戏。
我坐的地方,八尺以外便是一道陡峻的悬崖,向下直插入深海中。若想自杀,只要稍稍用力向前一跃,就可坠崖而下,掉进海水里喂鱼吃。海水有时平静不波,如一片光滑的玻璃。有时可看到两三丈高的大浪头,载着皱折的白帽子,直向岩石下扑撞,结果这浪头却变成一片银白色的水沫,一阵带咸味的雾雨。我一面让和暖阳光烘炙肩背手足,取得生命所需要的热和力,一面却用面前这片大海教育我,淘深我的生命。时间长,次数多。天与树、与海的形色气味,便静静地溶解到了我绝对单独的灵魂里。我虽寂寞,却并不悲伤。因为从默会遐想中,感觉到生命智慧和力量。心脏跳跃节奏中,即俨然有形式完美韵律清新的诗歌,和调子柔软而充满青春纪念的音乐。
“名誉、金钱或爱情,什么都没有,这不算什么。我有一颗能为一切现世光影而跳跃的心,就很够了。这颗心,不仅能够梦想一切,而且可以完全实现它。一切花草,既都能从阳光下得到生机,各自于阳春烟景中芳菲一时,我的生命上的花朵,也待发展,待开放,必然有惊人的美丽与芳香。”
我仰卧时那么打量。一起身,另外一种回答就起自中心深处。这正是想象碰着边际时所引起的一种回音。回音中见出一点世故,一点冷嘲,一种受社会挫折蹂躏过的记号。
“一个人心情骄傲,性格孤僻,未必就能够做战士。应当时时刻刻记住,得谨慎小心,你到的原是个深海边。身体纵不至于掉进海里去,一颗心若掉到梦想的幻异境界中去,也相当危险,挣扎出来并不容易!”
这点世故对于当时的我并不需要。因此我重新躺下去,俨若表示业已心甘情愿受我选定的生活、选定的人所征服。我等待这种征服。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水,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止。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我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从皈依中见到‘神’。我是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例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遍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我用不着你们名叫‘社会’为制,定的那个东西,我讨厌一般标准,尤其是什么思想家为扭曲蠹蚀人性而定下的乡愿蠢事。这种思想算是什么?不过是少年时男女欲望受压抑,中年时权势欲望受打击,老年时体力活动受限制,因之用这个来弥补自己并向人间复仇的人病态的表示罢了。这种人从来就是不健康的,哪能够希望有个健康人生观。”
“好,你不妨试试看,能不能使用你自己那个尺和秤,去量量你和人的关系。”
“你难道不相信吗?”
“你应当自己有自信,不用担心别人不相信。一个人常常因为对自己缺少自信,才要从别人相信中得到证明。政治上纠纠纷纷,以及在这种纠纷中的牺牲,使百万人在面前流血,流血的意义就为的是可增加某种人自己那点自信。在普通人事关系上,且有人自信不过,又无从用牺牲他人得到证明,所以一失了恋就自杀的。这种人,做了一件其蠢无以复加的行为,还以为自己是在追求生命最高的意义,而且得到了它。”
“我只为的是如你所谓灵魂上的骄傲,也要始终保留着那点自信!”
“那自然极好,因为凡真有自信的人,不问他的自信是从官能健康或观念顽固而来,都可望能够赢得他人的承认。不过你得注意,风不常向一定方向吹。我们生活中,到处是‘偶然’,生命中还有比理性更具势力的‘情感’。一个人的一生,可说即由偶然和情感乘除而来。你虽不迷信命运,新的偶然和情感,可将形成你明天的命运,决定他后天的命运。”
“我自信我能得到我所要的,也能拒绝我不要的。”
“这只限于选购牙刷一类小事情。另外一件小事情,就会发现势不可能。至于在人事上,你不能有意得到那个偶然的凑巧,也无从拒绝那个附于情感上的弱点。”
辩论到这点时,仿佛自尊心起始受了点损害,躺着向天的那个我,沉默了。坐着望海的那个我,因此也沉默了。
试看看面前的大海,海水明蓝而静寂,温厚而蕴藉。虽明知中途必有若干海岛,可供候鸟迁移时栖息,且一直向前,终可到达一个绿芜无限的彼岸。但一个缺少航海经验的人,是无从用想象去证实的。这也正与一个人的生命相似。再试抬头看看天空云影,并温习另外一时同样天空的云影,我便俨若有会于心。因为海上的云彩实在丰富异常。有时五色相渲,千变万化,天空如张开一张锦毯。有时又素净纯洁,天空但见一片绿玉,别无他物。这地方,一年中有大半年天空中竟完全是一幅神奇的图画,有青春的嘘息,触起人狂想和梦想,看来令人起轻快感、温柔感、音乐感、情欲感。海市蜃楼就在这种天空中显现,它虽不常在人眼底,却永远在人心中。秦皇汉武的事业,同样结束在一个长生不死青春常驻的梦境里,不是毫无道理的。然而,这应当是偶然和情感乘除,此外还有点别的什么?
我不羡慕神仙,因为我是个凡人。我还不曾受过任何女人关心,也不曾怎么关心过别的女人。我在移动云影下,做了些年轻人所能做的梦。我明白我这颗心在情分取予得失上,受得住人的冷淡糟蹋,也载得起来的忘我狂欢。我试重新询问我自己。
“什么人能在我生命中如一条虹,一粒星子,在记忆中永远忘不了?应当有那么一个人。”
“怎么这样谦虚得小气?这种人虽行将就要陆续来到你的生命中,各自保有一点势力。这些人名字都叫作‘偶然’。名字有点俗气,但你并不讨厌它,因为它比虹和星还无固定性,还无再现性。它过身,留下一点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心上;它消失,当真就消失了。除了留在心上那个痕迹,说不定从此就永远消失了。这消失也不会使人悲观,为的是它曾经活在你心上过,并且到处是偶然。”
“我是不是也能够在另外一个生命中保留一种势力?”
“这应当看你的情感。”
“难道我和人对于自己,都不能照一种预定计划去做一点……”
“唉,得了。什么计划?你意思是不是说,那个理性可以为你决定一件事情,而这事情又恰恰是上帝从不曾交把任何一个人的?你试想想看,能不能决定三点钟以后,从海边回到你那个住处去,半路上会有些什么事情等待你?这些事,影响到一年两年后的生活可能有多大?若这一点你失败了,那其他的事情,显然就超过你智力和能力以外更远了。这种测验对于你也不是件坏事情。因为可让你明白偶然和感情将来在你生命中的种种,说不定还可以增加你一点忧患来临的容忍力——也就是新的道家思想,在某一点、某一事上,你得有点信天委命的达观,你因此才能泰然、坦然继续活下去。”
我于是靠在一株马尾松旁边,一面采摘那些杂色不知名野花,一面试去想象下午回去半路上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到下午四点钟左右,我预备回家了。在惠泉浴场潮水退落后的海滩泥地上,看见一把被海水漂成白色的小螺蚌,在散乱的地面返着珍珠光泽。从螺蚌形色,可推测得这是一个细心的人的成绩。我猜想,这也许是个随同家中人到海滩上来游玩的女孩子,用两只小而美丽的手,精心细意把它从沙砾中选出,玩过一阵以后,手中有了一点温汗,怪不受用,又还舍不得抛弃。恰好见家中人在前面休息处从藤提篮中取出苹果,得到个理由要把手弄干净一点,就将它塞在保姆手里,不再关心这个东西了。保姆把这些螺蚌残骸捏在大手里一会儿,又为另外一个原因,把它随意丢在这里了。因为湿地上留下一列极长的足印,就中有个是小女孩留下的,我为追踪这个足印,方发现了它。这足印到此为止,随后即斜斜地向可供休息的一个大石边走去,步伐已较宽,脚印也较深,可知是跑去的。并且石头上还有些苹果、香蕉皮屑。我于是把那些美丽螺蚌一一捡到手中,因为这些过去生命,保留了一些别的生命的美丽天真愿望,活在我的想象中。
再走过去一点,我又追踪另外两个脚迹走去,从大小上可看出,这是一对年轻伴侣留下的。到一个最适宜于看海上风帆的地点,两个脚迹稍深了点,乱了点,似乎曾经停留了一会儿。从男人手杖尖端划在砂上的几条无意义的曲线,和一些三角形与圆圈,和一个装胶卷的小黄纸盒,可推测得出,这对年轻伴侣,说不定到了这里恰好看见海上一片三角形白帆驶过,因为欣赏景致停顿了一会儿,还照了个相。照相的很可能是女人,手杖在砂上画的曲线和其他,就代表男子闲坐与一点厌烦。在这个地方照相,又可知是一对外来游人。照规矩,本地人是不会在这个地方照相的。
再走过去一点,到海滩滩头时,我碰到一个敲拾牡蛎的穷女孩,竹篮中装了一些牡蛎和一把黄花。
于是我回到了住处。上楼梯时,楼梯照样“轧轧”地响。从这响声中就可知,并无什么意外事发生。从一个同事半开房门中,可看到墙壁上一张有香烟广告美人画。另外一个同事窗台上,依然有个鱼肝油空瓶。一切都照样。尤其是楼下厨房中大师傅,在调羹和味时那些碗盏磕碰声音,以及那点从楼口上溢的扑鼻香味,更增加凡事照常的感觉。我不免对于在海边那个宿命论与不可知论的我,觉得有点相信不过。
其时尚未黄昏,住处小院子十分清寂,远在三里外的海上细语啮岸声音,也听得很清楚。院子内花坛中一大丛珍珠梅,脆弱枝条上繁花如雷。我独自在院中划有方格的水泥道上来回散步,一面走,一面思索些抽象问题。恰恰如《歌德传记》中说他二十多岁时在一个钟楼上看村景心情,身边、手边除了本诗集什么都没有,可是世界上一切都俨然为他而存在。
用一颗心去为一切光、色、声音、气味而跳跃,比用两条强壮手臂对于一个女人所能做的还更多。可是多多少少有一点儿难受,好像在有所等待,可不知要来的是什么。
远远地忽然听到女人笑语声,抬头看看,就发现短墙外拉斜下去的山路旁,那个加拿大白杨林边,正有个年事轻轻的女人,穿着件式样称身的黄绸袍子,走过草坪,去追赶一个女伴。另外一处,却有个“上海人”模样穿旅行装的二号胖子,携带两个孩子,在招呼他们。我心想,怕是什么银行中人来看樱花吧。这些人照例住第一宾馆的头等房间,上馆子时,必叫“甲鲫鱼”,还要到炮台边去照几个相。一切行为都反映他钱袋的饱满和兴趣的庸俗。女的很可能因为从上海来的,衣服都很时髦,可是脑子都空空洞洞,除了从电影上追求女角的头发式样,算是生命中至高的悦乐,此外竟毫无所知。
过不久,同住的几个专家陆续从学校回来了,于是照例开饭。甲乙丙丁戌己庚辛,坐满了一桌子,再加上一位陌生女客,一个受过北平高等学校教育、上海高等时髦教育的女人。照表面看,这个女人可说是完美无疵,大学教授理想的太太,照言谈看,这个女人并且对于文学艺术竟像是无不当行。不凑巧,平时吃保肾丸的教授乙,饭后拿了个手卷人物画来欣赏时,这个漂亮女客却特别对画上的人物数目感兴趣。这一来,我就明白,女客精神上还是大观园拿花荷包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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