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我通过自我分析而战胜神经症的经验总结。其中的观点或可商榷,但它的材料来源是比较可靠的——来自于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书写表达记录。上大学期间,我就购买过高觉敷先生翻译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著作,但读不懂。患了神经症以后,我很想做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治疗,可是所愿未果。十多年前,在上海复旦大学做访问学者时,我从图书馆复印了一本英文版《弗洛伊德主要著作集》(The major works of Sigmund Freud),开始系统研究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在得知弗洛伊德通过自我分析治愈了自己的神经症(强迫症)以后,我决定效仿弗洛伊德,冒险一试。于是,我一边解读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文本,一边做书写表达式自由联想。 在很长时间里,我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关于童年经验塑造和决定人格面貌的根本观点不但信不及,而且还很怀疑。我像许多反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人们一样,也不免在暗中指责弗洛伊德是骗子,说谎者。尽管如此,可是,我已经上了贼船,退无可退,只得不管前面到底有没有对岸,不管前面还有多少激流险滩而硬着头皮勇往直前了。面对一尺多厚的书写表达记录稿,我常常像侦探翻阅涉案口供和证言材料一样,希望能够从中发现点什么。苦心人天不负,我的努力最终得到了回报,我通过移情分析明白了自己神经症问题的根源——童年时期的自恋创伤。因此,自卑性格只是逃避自恋创伤及其焦虑的性格防御机制(人格面具)。童年时期的自恋创伤之所以变成了潜意识内容,只是由于我不想知道(压抑)它,不想再度体验这个伤害和焦虑。不论不了解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人们如何批判和诋毁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科学性方面是不可以被否定的,因为它毕竟以科学的方式证明了这样一条伟大的真理:“儿童是成人的父亲”。因此,我不赞成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从科学领域中驱逐出去而划归于解释学范畴的做法,因为这种做法在本质上是出于对童年经验的可靠性的怀疑。尽管关于童年经验,当代精神分析治疗仍然存在分歧与争论,但是我倾向于支持主张童年经验真实性一派的观点。对此,本书将提供相应的案例证明。 当然,当代精神分析治疗已经大大地深化和拓展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理论和实践,其中也涌现出了不少具有独立思考精神的精神分析学家,他们的思想观念不但超越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既有视野,而且也修正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一些偏见和错误,从而深刻地推动了弗洛伊德开创的精神分析事业的健康发展。不过,尽管如此,但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原创性贡献的历史地位仍然是无法撼动的。因为几乎所有这些超越与修正都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文本的深度和广度。因此,绕过弗洛伊德也将难以把握当代精神分析治疗的精髓。然而,虽然当代精神分析治疗在发展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科学性方面用功最勤,用力最多,但是我还是坚持认为弗洛伊德开创的精神分析绝不可能成为一门像自然科学那样的完全意义上的科学——因为这不是一个时间问题,不是说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尚属于原始科学(the primitive science),只要假以时日就可以发展成为一门成熟科学。事实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在揭露神经症患者潜意识心理冲突及其历史起源方面是属于(广义)科学范式的,但是在此后患者继续成长和人格再造的实践上却由于涉及自由和选择等超越科学决定论的人生问题而只能诉诸哲学。因此,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其实只有一半属于科学,完整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需要哲学的补充。一般来说,本能冲动受到压抑产生神经症症状,但是在克服防御一阻抗之后,伴随着移情出现,力比多的退行将十分猖獗。由于力比多的退行只能在人格创新的过程中加以控制,所以如何解决力比多的退行问题超越科学范式。平心而论,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主要贡献在于前者,但是对于后者,弗洛伊德一再避而不谈。可是,弗洛伊德避而不谈的问题也恰恰是治疗中最危险的问题。弗洛伊德乐观地相信,只要揭露了神经症患者潜意识心理冲突及其历史起源,那么治疗也就完成了。因为本能冲动由此可以被纳入到了成年自我的控制之下,或者在现实中能够得到某种满足,或者能够被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