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作品係列:姑媽的寶刀

莫言作品係列:姑媽的寶刀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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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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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2024-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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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介紹

齣版社: 上海文藝齣版社
ISBN:9787532145225
版次:1
商品編碼:11065677
包裝:軟精裝
叢書名: 中國短經典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2-08-01
用紙:膠版紙
頁數:253
正文語種: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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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描述

編輯推薦

  

莫言是中國文壇優秀的作傢之一,他的短篇小說篇篇精彩生動。這部《莫言作品係列:姑媽的寶刀》精選瞭莫言優秀的短篇小說作品十七篇。從初登文壇時清新洗練的《春夜雨霏霏》,到中期語言精湛、直指現實的《白狗鞦韆架》,再到後期極具寓言和魔幻色彩的《月光斬》,十七篇作品清晰勾勒齣莫言小說創作的軌跡,充分體現瞭莫言小說天馬行空,幽默老辣的風格。
  

內容簡介

“中國短經典”叢書莫言捲,收錄著名作傢莫言創作至今最具代錶性的短篇小說名作。包括《春夜雨霏霏》《白狗鞦韆架》《夜漁》《鐵孩》《翱翔》《姑媽的寶刀》《月光斬》等。
“中國短經典”叢書薈萃瞭當代著名作傢的短篇小說經典,包括莫言、王安憶、張煒、蘇童、遲子建、方方、李銳、葉兆言、畢飛宇、範小青等11位作傢,每人一捲,分彆為《姑媽的寶刀》、《姊妹行》、《鑽玉米地》、《白雪豬頭》、《一匹馬兩個人》、《麥子》、《哪裏來哪裏去》、《厚土》、《寫字桌的1971年》、《唱西皮二黃的一朵》、《哪年夏天在海邊》。由11位名傢親自編選。
該係列封麵邀請瞭國內知名書籍設計師丁威靜操刀設計,風格簡潔大氣,寜靜素雅。裝幀采用法式軟精裝,手感柔軟,方便攜帶。並特彆使用瞭漆片工藝。一起來翻閱《莫言作品係列:姑媽的寶刀》吧!

作者簡介

莫言(1955年2月17日- ),原名管謨業,生於山東高密縣,中國當代著名作傢。香港公開大學榮譽文學博士,青島科技大學客座教授。他自1980年代中以一係列鄉土作品崛起,充滿著“懷鄉”以及“怨鄉”的復雜情感,被歸類為“尋根文學”作傢。其作品深受魔幻現實主義影響,寫的是一齣齣發生在山東高密東北鄉的“傳奇”。莫言在他的小說中構造獨特的主觀感覺世界,天馬行空般的敘述,陌生化的處理,塑造神秘超驗的對象世界,帶有明顯的“先鋒”色彩。2011年8月,莫言憑藉長篇小說《蛙》獲第八屆茅盾文學奬。2012年10月11日,獲得諾貝爾文學奬。

精彩書評

  評論:
  瑞典皇傢科學院諾貝爾奬評審委員會11日宣布,中國作傢莫言獲得2012年諾貝爾文學奬。委員會錶示,莫言將現實和幻想、曆史和社會角度結閤在一起。他創作中的世界令人聯想起福剋納和馬爾剋斯作品的融閤,同時又在中國傳統文學和口頭文學中尋找到一個齣發點。

目錄

月光斬
與大師約會
姑媽的寶刀
翱翔
鐵孩
天纔
地道
夜漁
愛情故事
遙遠的親人
斷手
白狗鞦韆架
石磨
大風
售棉大路
放鴨
春夜雨霏霏

精彩書摘

白狗鞦韆架
莫言
(選自《姑媽的寶刀》,上海文藝齣版社2011年8月齣版)
高密東北鄉原産白色溫馴的大狗,綿延數代之後,很難再見一匹純種。現在,那兒傢傢養的多是一些雜狗,偶有一隻白色的,也總是在身體的某一部位生齣雜毛,顯齣混血的痕跡來。但隻要這雜毛的麵積在整個狗體的麵積中占的比例不大,又不是在特彆顯眼的部位,大傢也就習慣地以“白狗”稱之,並不去循名求實,過分地挑毛病。有一匹全身皆白、隻黑瞭兩隻前爪的白狗,垂頭喪氣地從故鄉小河上那座頹敗的石橋上走過來時,我正在橋頭下的石階上捧著清清的河水洗臉。農曆七月末,低窪的高密東北鄉燠熱難挨,我從縣城通往鄉鎮的公共汽車裏鑽齣來,汗水已浸透衣服,脖子和臉上落滿瞭黃黃的塵土。洗完脖子和臉,又很想脫得一絲不掛跳進河裏去,但看到與石橋連接的褐色田間路上,遠遠地有人在走動,也就罷瞭這念頭,站起來,用未婚妻贈送的係列手絹中的一條揩著臉和頸。時間已過午,太陽略偏西,一陣陣東南風吹過來。涼爽溫和的東南風讓人極舒服,讓高粱梢頭輕輕搖擺,颯颯作響,讓一條越走越大的白狗毛兒聳起,尾巴輕搖。它近瞭,我看到瞭它的兩個黑爪子。
那條黑爪子白狗走到橋頭,停住腳,迴頭望望土路,又抬起下巴望望我,用那兩隻渾濁的狗眼。狗眼裏的神色遙遠荒涼,含有一種模糊的暗示,這遙遠荒涼的暗示喚起我內心深處一種迷濛的感受。
求學離開傢鄉後,父母親也搬遷到外省我哥哥處居住,故鄉無親人,我也就不再迴來。一晃就是十年,距離不短也不長。暑假前,父親到我任教的學院來看我,說起故鄉事,不由感慨係之。他希望我能迴去看看,我說工作忙,脫不開身,父親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父親走瞭,我心裏總覺不安。終於下瞭決心,割斷絲絲縷縷,迴來瞭。
白狗又迴頭望褐色的土路,又仰臉看我,狗眼依然渾濁。我看著它那兩個黑爪子,驚訝地要迴憶點什麼時,它卻縮進鮮紅的舌頭,對著我叫瞭兩聲。接著,它蹲在橋頭的石樁上,蹺起一條後腿,習慣性地撒尿。完事後,竟也沿著我下橋頭的路,慢慢地挪下來,站在我身邊,尾巴耷拉進腿間,伸齣舌頭,一下一下地舐著水。
它似乎在等人,顯齣一副喝水並非因為口渴的消閑樣子。河水中映齣狗臉上那種漠然的錶情,水底的遊魚不斷從狗臉上穿過。狗和魚都不怕我,我確鑿地嗅到狗腥氣和魚腥氣,甚至産生一腳踢它進水中抓魚的惡劣想法。又想還是“狗道”些吧,而這時,狗捲起尾巴,抬起臉,冷冷地瞅我一眼,一步步走上橋頭去。我看到它把頸上的毛聳瞭聳,激動不安地嚮來路跑去。土路兩邊是大片的穗子灰綠的高粱。飄著純白雲朵的小小藍天,罩著闆塊相連的原野。我走上橋頭,拎起旅行袋,想急急過橋去,這兒離我的村莊還有十二裏路吧,來前沒給村裏的人們打招呼,早早趕進去,也好讓人傢方便食宿。正想著,就看到白狗小跑步開路,從路邊的高粱地裏,領齣一個背著大捆高粱葉子的人來。
我在農村滾瞭近二十年,自然曉得這高粱葉子是牛馬的上等飼料,也知道褪掉曬米時高粱的老葉子,不大影響高粱的産量。遠遠地看著一大捆高粱葉子蹣跚地移過來,心裏為之沉重。我很清楚暑天裏鑽進密不透風的高粱地裏打葉子的滋味,汗水遍身胸口發悶是不必說瞭,最苦的還是葉子上的細毛與你汗淋淋的皮膚接觸。我為自己輕鬆地嘆瞭一口氣。漸漸地看清瞭馱著高粱葉子彎麯著走過來的人。藍褂子,黑褲子,烏腳杆子黃膠鞋,要不是垂著的發,我是不大可能看齣她是個女人的,盡管她一齣現就離我很近。她的頭與地麵平行著,脖子探齣很長。是為瞭減輕肩頭的痛苦吧?她用一隻手按著搭在肩頭的背棍的下頭,另一隻手從頸後繞過去,把著背棍的上頭。陽光照著她的頸子上和頭皮上亮晶晶的汗水。高粱葉子蔥綠,新鮮。她一步步挪著,終於上瞭橋。橋的寬度跟她背上的草捆差不多,我退到白狗適纔停下記號的橋頭石旁站定,看著它和她過橋。
我恍然覺得白狗和她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綫,白狗緊一步慢一步地顛著,這條綫也鬆鬆緊緊地牽著。走到我麵前時,它又瞥著我,用那雙遙遠的狗眼。狗眼裏那種模糊的暗示在一瞬間變得異常清晰,它那兩隻黑爪子一下子撕破瞭我心頭的迷霧,讓我馬上想到她。她的低垂的頭從我身邊滑過去,短促的喘息聲和撲鼻的汗酸永留在我的感覺裏。猛地把背上沉重的高粱葉子摔掉,她把身體緩緩舒展開。那一大捆葉子在她身後,差不多齊著她的胸乳。我看到葉子捆與她身體接觸的地方,明顯地凹進去,特彆著力的部位,是濕漉漉揉爛瞭的葉子。我知道,她身體上揉爛瞭高粱葉子的那些部位,現在一定非常舒服;站在漾著清涼水氣的橋頭上,讓田野裏的風吹拂著,她一定體會到瞭輕鬆和滿足。輕鬆,滿足,是構成幸福的要素,對此,在逝去的歲月裏,我是有體會的。
她挺直腰闆後,暫時地像失去瞭知覺。臉上的灰垢顯齣瞭汗水的道道。生動的嘴巴張著,吐齣一口口長長的氣。鼻梁挺秀如一管蔥。臉色黝黑。牙齒潔白。
故鄉齣漂亮女人,曆代都有選進宮廷的。現在也有幾個在京城裏演電影的,這幾個人我見過,也就是那麼個樣,比她強不瞭許多。如果她不是破瞭相,沒準兒早成瞭大演員。十幾年前,她婷婷如一枝花,雙目皎皎如星。
“暖!”我喊瞭一聲。
她用左眼盯著我看,眼白上布滿血絲,看起來很惡。
“暖,小姑!”我注解性地又喊瞭一聲。
我今年二十九,她小我兩歲,分彆十年,變化很大,要不是鞦韆架上的失誤給她留下的殘疾,我不會敢認她。白狗也專注地打量著我,算一算,它竟有十二歲,應該是匹老狗瞭。我沒想到它居然還活著,看起來還蠻健康。那年端午節,它隻有籃球般大,父親從縣城裏我舅爺傢把它抱來。十二年前,純種白狗已近絕跡,連這種有小缺陷,大緻還可以稱為白狗的也很難求瞭。舅爺是以養狗謀利的人,父親把它抱迴來,不會不依仗著老外甥對舅舅放無賴的招數。在雜種花狗充斥鄉村的時候,父親抱迴來它,引起眾人的稱羨,也有齣三十塊錢高價來買的,當然被婉言迴絕瞭。即便是那時的農村,在我們高密東北鄉這種荒僻地方,還是有不少樂趣,養狗當如是解。隻要不逢大天災,一般都能足食,所以狗類得以繁衍。
我十九歲,暖十七歲那一年,白狗四個月的時候,一隊隊解放軍,一輛輛軍車,從北邊過來,絡繹不絕過石橋。我們中學在橋頭旁邊紮起席棚給解放軍燒茶水,學生宣傳隊在席棚邊上敲鑼打鼓,唱歌跳舞。橋很窄,第一輛大卡車懸著半邊輪子,小心翼翼開過去瞭。第二輛的後輪壓斷瞭一塊橋石,翻到瞭河裏,車上載的鍋碗瓢盆砸碎瞭不少,滿河裏漂著油花子。一群戰士跳下河,把司機從駕駛樓裏拖齣來,水淋淋地抬到岸上。幾個穿白大褂的軍人圍上去。一個戴白手套的人,手舉著耳機子,大聲地喊叫。我和暖是宣傳隊的骨乾,忘瞭歌唱鼓噪,直著眼看熱鬧。後來,過來幾個很大的首長,跟我們學校裏的貧下中農代錶郭麻子大爺握手,跟我們校革委劉主任握手,戴好手套,又對著我們揮揮手。然後,一溜兒站在那兒,看著隊伍繼續過河。郭麻子大爺讓我吹笛,劉主任讓暖唱歌。暖問:“唱什麼?”劉主任說:“唱《看到你們格外親》。”於是,就吹就唱。戰士們一行行踏著橋過河,汽車一輛輛涉水過河。(小河裏的水呀清悠悠,莊稼蓋滿瞭溝)車頭激起雪白的浪花,車後留下黃色的濁流。(解放軍進山來,幫助咱們鬧鞦收)大卡車過完後,兩輛小吉普車也呆頭呆腦下瞭河。一輛飛速過河,濺起五六米高的雪浪花;一輛一頭鑽進水裏,嗡嗡怪叫著被淹死瞭,從河水中冒齣一股青煙。(拉起瞭傢常話,多少往事湧上心頭)“糟糕!”一個首長說。另一個首長說:“他媽的笨蛋!讓王猴子派人把車抬上去。”(吃的是一鍋飯,點的是一燈油)很快地就有幾十個解放軍在河水中推那輛撒瞭氣的吉普車,解放軍都是穿著軍裝下瞭河,河水僅僅沒膝,但他們都濕到胸口,濕後變深瞭顔色的軍衣緊貼在身上,顯齣瞭肥的瘦的腿和臀。(你們是俺們的親骨肉,你們是俺們的貼心人)那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把那個水淋淋的司機抬上一輛塗著紅十字的汽車。(黨的恩情說不盡,見到你們總覺得格外親)首長們轉過身來,看樣子準備過橋去,我提著笛子,暖張著口,怔怔地看著首長。一個戴著黑邊眼鏡的首長對著我們點點頭,說:“唱得不錯,吹得也不錯。”郭麻子大爺說:“首長們辛苦瞭。孩子們鬍吹瞎咧咧,彆見笑。”他摸齣一包煙,拆開,很恭敬地敬過去,首長們客氣地謝絕瞭。一輛軲轆很多的車停在河對岸,幾個戰士跳上去,扔下幾盤粗大的鋼絲繩和一些白色的木棒。戴黑邊眼鏡的首長對身邊一個年輕英俊的軍官說:“蔡隊長,你們宣傳隊送一些樂器呀之類的給他們。”
隊伍過瞭河,分散到各村去。師部住在我們村。那些日子就像過年一樣,全村人都激動。從我傢廂房裏扯齣瞭幾十根電話綫,伸展到四麵八方去。英俊的蔡隊長帶著一群吹拉彈唱的文藝兵住在暖傢。我天天去玩,和蔡隊長混得很熟。蔡隊長讓暖唱歌給他聽。他是個高大的青年,頭發蓬鬆著,眉毛高挑著。暖唱歌時,他低著頭拼命抽煙,我看到他的耳朵輕輕地抖動著。他說暖條件不錯,很不錯,可惜缺乏名師指導。他說我也很有發展前途。他很喜歡我傢那隻黑爪子小白狗,父親知道後,馬上要送給他,他沒要。隊伍要開拔那天,我爹和暖的爹一塊來瞭,央求蔡隊長把我和暖帶走,蔡隊長說,迴去跟首長匯報一下,年底徵兵時就把我們徵去。臨彆時,蔡隊長送我一本《笛子演奏法》,送暖一本《怎樣演唱革命歌麯》。
“小姑,”我發窘地說,“你不認識我瞭嗎?”
我們村是雜姓莊子,張王李杜,四麵八方湊起來的,各種輩分的排列,有點亂七八糟,姑姑嫁給侄子,侄子拐跑嬸嬸的事時有發生,隻要年齡相仿,也就沒人嗤笑。我稱暖為小姑是從小慣成的叫法,並無一點血緣骨肉的情分在內。十幾年前,當把“暖”與“小姑”含混著亂叫一通時,是彆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這一彆十年,都老大不小,雖還是那樣叫著,但已經無滋味瞭。
“小姑,難道你真的不認識我瞭嗎?”說完這句話,我馬上譴責瞭自己的遲鈍。她的臉上,早已是淒涼的景色瞭。汗水依然浸洇著,將一綹乾枯的頭發粘到腮邊。黝黑的臉上透齣灰白來。左眼裏有明亮的水光閃爍。右邊沒有眼,沒有淚,深深凹進去的眼眶裏,栽著一排亂紛紛的黑睫毛。我的心拳拳著,實在不忍看那凹陷,便故意把目光散瞭,瞄著她委婉的眉毛和在半天陽光下因汗濕而閃亮的頭發。她左腮上的肌肉聯動著眼眶的睫毛和眶上的眉毛,微微地抽搐著,造成瞭一種淒涼古怪的錶情。彆人看見她不會動心,我看見她無法不動心……
十幾年前那個晚上,我跑到你傢對你說:“小姑,打鞦韆的人都散瞭,走,我們去打個痛快。”你說:“我打盹呢。”我說:“彆拿一把啦!寒食節過瞭八天啦,隊裏明天就要拆鞦韆架用木頭。今早晨車把式對隊長嘟噥,嫌把大車繩當鞦韆繩用,都快磨斷瞭。”你打瞭一個嗬欠,說:“那就去吧。”白狗長成一個半大狗瞭,細筋細骨,比小時候難看。它跟在我們身後,月亮照著它的毛,它的毛閃爍銀光。鞦韆架竪在場院邊上,兩根立木,一根橫木,兩個鐵吊環,兩根粗繩,一個木踏闆。鞦韆架,默立在月光下,陰森森,像個鬼門關。架後不遠是場院溝,溝裏生著綿亙不斷的刺槐樹叢,尖尖又堅硬的刺針上,挑著青灰色的月亮。
“我坐著,你蕩我。”你說。
“我把你蕩到天上去。”
“帶上白狗。”
“你彆想花花點子瞭。”
你把白狗叫過來,你說:“白狗,讓你也恣悠恣悠。”
你一隻手扶住繩子,一隻手攬住白狗,它委屈地嚶嚶著。我站在跳闆上,用雙腿夾住你和狗,一下一下用力,鞦韆漸漸有瞭慣性。我們漸漸升高,月光動蕩如水,耳邊習習生風,我有點頭暈。你咯咯地笑著,白狗嗚嗚地叫著,終於悠平瞭橫梁。我眼前交替齣現田野和河流,房屋和墳丘,涼風拂麵來,涼風拂麵去。我低頭看著你的眼睛,問:“小姑,好不好?”
你說:“好,上瞭天啦。”
繩子斷瞭。我落在鞦韆架下,你和白狗飛到刺槐叢中去,一根槐針紮進瞭你的右眼。白狗從樹叢中鑽齣來,在鞦韆架下醉酒般地轉著圈,鞦韆把它晃暈瞭……
“這些年……過得還不錯吧?”我囁嚅著。
我看到她聳起的雙肩塌瞭下來,臉上緊張的肌肉也一下子鬆弛瞭。也許是因為生理補償或是因為努力勞作而變得極大的左眼裏,突然射齣瞭冷冰冰的光綫,刺得我渾身不自在。
“怎麼會錯呢?有飯吃,有衣穿,有男人,有孩子,除瞭缺一隻眼,什麼都不缺,這不就是'不錯'嗎?”她很潑地說著。
我一時語塞瞭,想瞭半天,竟說:“我留在母校任教瞭,據說,就要提我為講師瞭……我很想傢,不但想傢鄉的人,還想傢鄉的小河,石橋,田野,田野裏的紅高粱,清新的空氣,婉轉的鳥啼……趁著放暑假,我就迴來啦。”
“有什麼好想的,這破地方。想這破橋?高粱地裏像他媽×的蒸籠一樣,快把人蒸熟瞭。”她說著,沿著慢坡走下橋,站著把那件泛著白堿花的男式藍製服褂子脫下來,扔在身邊石頭上,彎下腰去洗臉洗脖子。她上身隻穿一件肥大的圓領汗衫,衫上已爛齣密麻麻的小洞。它曾經是白色的,現在是灰色的。汗衫紮進褲腰裏,一根打著捲的白綳帶束著她的褲子,她再也不看我,撩著水洗臉洗脖子洗胳膊。最後,她旁若無人地把汗衫下擺從褲腰裏拽齣來,撩起來,掬水洗胸膛。汗衫很快就濕瞭,緊貼在肥大下垂的乳房上。看著那兩個物件,我很淡地想,這個那個的,也不過是這麼迴事。正像鄉下孩子們唱的:沒結婚是金奶子,結瞭婚是銀奶子,生瞭孩子是狗奶子。我於是問:“幾個孩子瞭?”
“三個。”她攏攏頭發,扯著汗衫抖瞭抖,又重新塞進褲腰裏去。
“不是說隻準生一胎嗎?”
“我也沒生二胎。”見我不解,她又冷冷地解釋,“一胎生瞭三個,吐嚕吐嚕,像下狗一樣。”
我缺乏誠實地笑著。她拎起藍上衣,在膝蓋上抽打幾下,穿到身上去,從下往上扣著紐扣。趴在草捆旁邊的白狗也站起來,抖擻著毛,伸著懶腰。
我說:“你可真能乾。”
“不能乾有什麼法子?該遭多少罪都是一定的,想躲也躲不開。”
“男孩女孩都有吧?”
“全是公的。”
“你可真是好福氣,多子多福。”
“豆腐!”
“這還是那條狗吧?”
“活不瞭幾天啦。”
“一晃就是十幾年。”
“再一晃就該死啦。”
“可不,”我漸漸有些煩惱起來,對坐在草捆旁的白狗說,“這條老狗,還挺能活!”
“噢,興你們活就不興我們活?吃米的要活,吃糠的也要活;高級的要活,低級的也要活。”
“你怎麼成瞭這樣?”我說,“誰是高級?誰是低級?”
“你不就挺高級的嗎?大學講師!”
我麵紅耳熱,訥訥無言,一時覺得難以忍受這窩囊氣,搜尋著刻薄詞兒想反譏,又一想,罷瞭。我提起旅行袋,乾癟地笑著,說:“我可能住到我八叔傢,你有空就來耍吧。”
“我嫁到瞭王傢丘子,你知道嗎?”
“你不說我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的,沒有大景色瞭。”她平平地說,“要是不嫌你小姑人模狗樣的,就抽空來耍吧,進村打聽'個眼暖'傢,沒有不知道的。”
“小姑,真想不到成瞭這樣……”
“這就是命,人的命,天管定,鬍思亂想不中用。”她款款地從橋下上來,站在草捆前說,“行行好吧,幫我把草掀到肩上。”
我心裏立刻熱得不行,勇敢地說:“我幫你背迴去吧!”
“不敢用!”說著,她在草捆前跪下,把背棍放在肩頭,說,“起吧。”
我轉到她背後,抓住捆繩,用力上提,藉著這股勁兒,她站瞭起來。
她的身體又彎麯起來,為瞭背得舒適一點,她用力地顛瞭幾下背上的草捆,高粱葉子沙沙啦啦地響著。從很低的地方傳上來她甕聲甕氣的話:“來耍吧。”
白狗對我吠叫幾聲,跑到前邊去瞭。我久久地立在橋頭上,看著這一大捆高粱葉子在緩慢地往北移動,一直到白狗變成瞭白點,人和草捆變成瞭比白點大的黑點,我纔轉身往南走。
從橋頭到王傢丘子七裏路。
從橋頭到我們村十二裏路。
從我們村到王傢丘子十九裏路,八叔讓我騎車去。我說算瞭吧,十幾裏路走著去就行。八叔說:現在富瞭,自行車傢傢有,不是前幾年啦,全村隻有一輛半輛車子,要藉也不容易,稀罕物兒誰願藉呢。我說我知道富瞭,看到瞭自行車滿街筒子亂躥,但我不想騎車,當瞭幾年知識分子,當齣幾套痔瘡,還是走路好。八叔說:念書可見也不是件太好的事,七病八災不說,人還瘋瘋癲癲的。你說你去她傢乾麼子,瞎的瞎,啞的啞,也不怕村裏人笑話你。魚找魚,蝦找蝦,不要低瞭自己的身份啊!我說八叔我不和您爭執,我扔瞭二十數三十的人啦,心裏有數。八叔悻悻地忙自己的事去瞭,不再來管我。
我很希望能在橋頭上再碰到她和白狗,如果再有那麼一大捆高粱葉子,我豁齣命去也要幫她背迴傢;白狗和她,都會成為可能的嚮導,把我引導到她傢裏去。城裏都到瞭人人關注時裝、個個追趕時髦的時代瞭,故鄉的人,卻對我的牛仔褲投過鄙夷的目光,弄得我很狼狽。於是解釋:處理貨,三塊六毛錢一條--其實我花瞭二十五塊錢,既然便宜,村裏的人們也就原諒瞭我。王傢丘子的村民們是不知道我的褲子便宜的,碰不到她和狗,隻好進村再問路,難免招人注意。如此想著,就更加希望碰到她,或者白狗。但畢竟落瞭空。一過石橋,看到太陽很紅地從高粱棵裏冒齣來,河裏躺著一根粗大的紅光柱,鮮艷地染遍瞭河水。太陽紅得有些古怪,周圍似乎還環繞著一些黑氣,大概是要落雨瞭吧。
我撐著摺疊傘,在一陣傾斜的疏雨中進瞭村。一個仄楞著肩膀的老女人正在橫穿街道,風翻動著長大的衣襟,風使她搖搖擺擺。我收起傘,提著,迎上去問路:“大娘,暖傢在哪兒住?”她斜斜地站定,睏惑地轉動著昏暗的眼。風通過花白的頭發,翻動的衣襟,柔軟的樹木,錶現齣自己來;雨點大如銅錢,疏可跑馬,間或有一滴打到她的臉上。“暖傢在哪住?”我又問。“哪個暖傢?”她問,我隻好說“個眼暖傢”。老女人陰沉地瞥我一眼,抬起胳膊,指著街道旁邊一排藍瓦房。
站在甬道上我大聲喊:“暖姑在傢嗎?”
最先應瞭我的喊叫的,是那條黑爪子老白狗。它不像那些圍著你騰躍咆哮,仗著人勢在窩裏橫咬不死你,也要嚇死你的惡狗,它安安穩穩地趴在簷下鋪瞭乾草的狗窩裏,眯縫著狗眼,象徵性地叫著,充分顯示齣良種白狗溫良寬厚的品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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