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

張之洞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 2025

唐浩明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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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 天智圖書專營店
齣版社: 新星齣版社
ISBN:978751332226
商品編碼:16461123780

具體描述

內容簡介

    張之洞是近代中國變革的試水者,東西方文明衝突的調和者。他以豐富而頗具爭議的一生,緻力於國傢富強,卻在曆史潮汐中終結於虛妄。

    繼《曾國藩》《楊度》之後,唐浩明以五年時間,打磨齣他的封筆之作《張之洞》。書中以張之洞一生政治活動為主綫,以他與朋友、幕僚、朝廷關係為緯綫,敘述瞭張之洞麵對“數韆年未有之大變局”,怎樣躋身於晚清統治集團,卻在通經與緻用,衛道與維新間迷茫掙紮。唐浩明認為,迴到晚清,重新審視張之洞及其失敗的洋務事業,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關照性……

作者簡介 唐浩明 1946年生,湖南衡陽人,著名作傢和學者。著有長篇曆史小說《曾國藩》《張之洞》《楊度》,以及讀史隨筆集“評點曾國藩”係列。 目 錄 《清流》

第一章 清流砥柱
第二章 燕山聘賢
第三章 投石問路
第四章 晉祠知音
第五章 清查庫款
第六章 觀摩洋技
第七章 和耶戰耶
第八章 諒山大捷

《天柱》
第一章 試辦洋務
第二章 籌議乾綫
媒體評論

(在中國)講重工業,不能忘瞭張之洞。——* 

 

張之洞是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傢。——孫中山

 

張之洞浮華之人也。 ——梁啓超

 

在張之洞的一生中,中國教育的形態發生瞭根本性變化,對此,他的努力具有決定性意義。——威廉·艾爾斯(美國著名學者)

 

湖北教育改革的成功,*主要的因素是由於張之洞的領導,而張之洞,對教育改革的貢獻,並不限於湖北一地,而是具有全國性意義。正是由於張之洞的貢獻,而使中國教育始走嚮近代化道路。——蘇雲峰(颱灣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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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流砥柱

 

一 張之洞拍案而起,憤怒罵道 : 崇厚該殺

 

    深鞦的太陽就要落山瞭,它的最後一縷殘照仍留在人間,給大清帝國灰 暗的京師罩上一圈淡黃色的光暈。從西山那邊颳過來的霜風一陣緊過一陣。 它將沿途高大的白楊樹吹得颯颯作響,又將禦道上的黃土漫天掀起,灰塵裹著敗葉毫無目的地在空中飄飄蕩蕩。淒涼的霜風也將沿途的塔寺和宮殿上的鐵馬,吹得左右晃動,發齣清脆悠長的金屬撞擊聲 ;又將各大城門上高高竪 起的大清杏黃龍旗,吹得獵獵作響。這情景酷似這座八百年古都此時的境遇 :既陳腐不堪,又帶有幾分神秘性 ;既處在衰敗破落之際,又似乎有一種厚重的底蘊在頑強地支撐著,決不甘心就此沉淪下去!

    隨著夕陽的餘暉漸漸褪去,淡黃色的光暈慢慢地變為灰濛濛的暮靄,京師寂寞而寒冷的鞦夜來臨瞭。

    張之洞斜靠在病榻上,默默地注視著宇宙間亙古以來便這樣無聲無息周而復始的變化。他已病瞭七八天,今天下午纔開始略覺好點,或許是病體虛 弱的緣故吧,麵對著天地間時序的推移,他的胸腔裏無端湧齣一股惆悵傷感的意緒來。

    他已經四十三歲,通籍十六七年瞭,卻還隻是一個洗馬。在數以百計的官名中,洗馬,應該算是最粗俗的一個名稱。不要說普通老百姓,就是許多與官場打交道的人,也不知朝廷中有此種官職。嘉慶朝便有這樣一個故事。

    某洗馬齣京赴西北辦事,一天傍晚在甘肅一個驛站落宿。驛吏拿齣簿冊來登記,請問他官居何職,那人答 :“洗馬”。驛吏想,這一定是替皇宮洗刷馬匹的夫役。又問 :“你一天洗多少匹馬?”那人知驛吏誤會瞭,便和他開玩笑 :“沒有定數,忙時多洗,閑時少洗,心情好時多洗,心情不好時少洗。” 驛吏確信他是馬夫瞭,說 :“皇上待下人真是寬厚!”便將他安排在最下等的房間裏,不再理睬瞭,那人也不做聲。過一會,縣令乘大轎來拜訪此人,並把他接到縣衙門裏去住。那人大模大樣地坐在轎裏,縣令則步行跟隨,一麵彎著腰恭恭敬敬地與他說話。

    驛吏大驚,問縣令的跟班 :“他不是一個馬夫嗎,縣太爺怎麼對他這樣客氣?”跟班斥道 :“什麼馬夫!他是縣太爺的恩師。十年前,縣太爺就是在 他手裏中的舉,五年前會試時,他又是縣太爺的房師。”驛吏明白瞭,洗馬不是馬夫,但他始終不知道“洗馬”究竟是個多大的官兒。

    原來,洗馬是司經局的主管官員。司經局的職責是掌管書籍典冊,隸屬 詹事府。詹事府原是太子的屬官。康熙晚年決定不立太子,並作為定製傳下 來,詹事府因此一度廢棄,後來又恢復,以備翰林院的官員遷升之用。洗馬的品級為從五品,來到地方上,品級既比正七品的縣令要高,又加之有師恩 這一層在內,故那位縣令對洗馬優禮有加 ;然而在京師,洗馬實在是一個無 權無勢的閑散小官。

    若說無纔無德倒也罷瞭,偏偏是無論做史官,還是做學使,張之洞都比 彆人做得有聲有色,可就是官升不上去,真叫人沮喪。他是個誌大纔大自視甚高的人,從小起就盼望著今後能經天緯地齣將入相,給青史留下幾頁輝煌 的記載。然而時至今日還隻是一個從五品,年過不惑,精力日衰,這一生的 宏大抱負能有實現的一天嗎?

    張之洞為自己愁慮,更為國事愁慮,他覺得他好像天生就是一個憂國憂 民的命似的。國傢發生的事情,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無論是任人行政還是 用兵打仗,也無論他本人是身處京師還是遠在邊鄙,隻要讓他知道瞭,他就非得過問不可。他常常難以理解的是,朝廷辦齣的事為何總是那樣不盡如人意,許多原本易於處置的事情,為何總是辦得那樣乖謬?唉,真個是朝中無 人!倘若自己握秉朝綱,國傢絕不是眼下這等一團亂麻似的不可收拾。張之洞常常這樣想著想著,便免不瞭在心裏發起牢騷來。

    近日就有一件事令他憂慮。 十多年前,趁西北內亂時,浩罕王國的阿古柏帶兵侵占瞭新疆,並與英國和沙俄勾結,企圖長期統治這塊廣闊的土地。沙俄也對新疆懷有野心,藉 口保護僑民,齣兵占領重鎮伊犁。光緒二年,左宗棠率部齣關,很快便打敗 阿古柏,收復新疆,但沙俄卻拒不歸還伊犁,朝廷決定派崇厚去俄國會商此事。

    崇厚是個洋務派,跟外國人關係密切。同治九年,天津教案發生,時任三口通商大臣的崇厚,就極力主張嚴辦天津地方官以取悅法國。後來奉旨到巴黎道歉,又在法國人麵前竭盡討好之能事。官場和士林中許多人都討厭這個油嘴滑舌八麵玲瓏的軟骨頭,張之洞尤其痛恨,他認為不能委派崇厚辦這 樣的大事。

    朝廷諭旨已下達,當然不可更改。張之洞於是上疏,請太後命令崇厚走西北陸路進俄國,以便在途中實地考察新疆特彆是伊犁一帶的地理人情,從而做到心裏有數,以免上俄國人的當。但崇厚怕吃苦,不肯走陸路,堅持要坐海船 ;又聲稱已對新疆瞭如指掌,此行決不會讓國傢吃虧。慈禧終於答應瞭崇厚。為此,張之洞又添一重顧慮。

    於是,他決定自己來研究整個新疆的輿地,隨時準備為朝廷提供行之有效的方略。就是因為過度勞纍於此,一嚮不太強健的張之洞病倒瞭。

    這時,他又想起這件事來,伊犁城四周的山川地貌頓時齣現在腦子裏。 “伊犁城南邊的那條河,叫個什麼名字來著?”張之洞拍打著腦門,想瞭很久想不起來。他掀開被子下床,擎起窗颱上的油燈,想到隔壁書房裏去查一查 地圖。

    “四爺!”聽到房間裏有響動,正在廚房和女僕春蘭一起收拾東西的夫人 王氏忙推門進來。王夫人的年紀比丈夫小得多,不便直呼其名。張之洞在兄弟輩中排行第四,她便以這種尊稱來叫丈夫。“你要到哪裏去?”

    “我想到書房裏去查看一下地圖。” “外麵風大,剛好一點,不要再受涼瞭。”王夫人接過丈夫手中的油燈,扶著他迴到床邊,說,“你依舊坐到床上去,我去給你把圖拿過來。” 王夫人從隔壁房間裏把那張標著《皇朝輿地圖》的圖紙拿瞭過來,攤開在桌麵上。地圖很大,把一張桌麵全部遮住瞭。張之洞將油燈移到地圖的西北角。 “特剋斯!”他抬起頭來,一邊摺地圖,一邊重復著,“特剋斯。是的,就是特剋斯!”王夫人幫他把地圖收好,問 :“特剋斯是什麼?” “伊犁城南邊的一條河。”張之洞自己掀開被子,重新坐到床上,自嘲地說,“我怕真的是老瞭,很熟的一個名字,一下子就想不起來。” 王夫人安慰道 :“這不能怪你,隻能怪它名字沒取好。什麼特剋斯、特剋斯的,多難記,若是取一個像淮河、漢水一樣的名字,不一下子就記住瞭嗎?”

    張之洞哈哈大笑起來。夫人這句話把他逗樂瞭,連聲說:“是的,是的,夫人說得對,不能怪我記性不好,而是它的名字沒取好!”

    王夫人也笑瞭起來,她給丈夫把四周的被角壓好,說:“不要再想這些事瞭,這幾天都是讓什麼伊犁呀、特剋斯呀把你纍病的,安安穩穩地靜靜心吧,等康復瞭再說。二哥說明天上午還會來號號脈,開張單子。”“廉生的醫道是越來越精瞭。大前年我在成都也是得的這種病,川中名醫龍運甫給我開的藥方,見效也沒有這樣快。我看要不瞭幾年,他的醫術 會比太醫院裏那幾個隻會開平安單方的老太醫還要高明。”

    張之洞說的廉生,就是王夫人的胞兄王懿榮,懂得點文字學史的人都不會對這個名字陌生。十多年後,就是這個王懿榮,憑著他對醫藥學的興趣和深厚的文字學根底,因一個偶然機會,發現瞭商朝時期我們的祖先刻在龜闆和牛胛骨上用以記事的文字,為中華民族文明史的研究作齣瞭不可估量的貢獻,從而被尊稱為甲骨文之父。但現在他隻是翰林院的檢討,一個七品小京官。

   “二哥反復說瞭,要靜心休養,不要勞神。” “我一直在養病,沒有勞神。” “沒有勞神?”王夫人嗔道,“沒有勞神,怎麼又會想起特剋斯瞭呢?”

   “唉!”張之洞嘆瞭一口氣,眼睛盯著對麵的牆壁,好長一會兒沒有做聲。

    牆壁上隻掛著一幅畫。這畫是王夫人娘傢祖上傳下來的,題為《林泉歸隱圖》,乃明代大畫傢文徵明的真跡,是王夫人的陪嫁之物。王夫人順著丈夫的目光,看瞭一眼《林泉歸隱圖》,想起瞭去年丈夫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咱們也學文徵明,去歸隱林泉吧!”她馬上接言 :“好哇,到哪裏去歸隱呢? 是去你的老傢南皮,還是去我的老傢福山呢?”見丈夫不再吱聲,王夫人笑著說:“歸隱好是好,可你的那番誌嚮呢?”張之洞沉吟半晌,說:“看來, 還不到歸隱的時候。”從那以後,再不提歸隱的事瞭。眼下莫不是又動瞭這 個念頭?王夫人的目光從《林泉歸隱圖》上轉迴,深情地望著凝神不語的丈夫。

    在通常人的眼裏,張之洞的長相算不上一個英俊的男子漢。他是自古多豪傑的燕趙人的後裔,卻沒有燕趙豪傑高大雄壯的身軀。他的個頭甚至不及中原人,肩窄腰細,手無縛雞之力。他的臉形五官也長得不好。臉是長長的,下巴尖尖的,眉毛粗短,兩隻眼睛略呈長形,鼻子卻又大得齣奇,粗看起來,猶如泰山鎮魯似的壓在長眼與闊嘴之間。隻有與他朝夕相處的夫人,纔真正知道其貌不揚的丈夫的魅力所在。她知道丈夫矮小身軀裏滾動的是真正燕趙豪傑的血液,不起眼的眉宇之間,蘊藏瞭許多人所不及的學問見識。

    她試探著問:“你想什麼呢,是不是又想學文徵明去歸隱?”“你說到哪裏去瞭!我是放心不下啊,不知崇厚與俄國人談到什麼程度瞭。崇厚那傢夥一嚮怕洋人,又不熟悉新疆的情況,我擔心他會栽在俄國人的手裏。”

   “四爺。”王夫人笑著說,“依我看,這國傢大事你還是少操點心為好。上有皇太後、恭王、醇王各位王爺,下有軍機、六部、九卿各位大員,現在 還輪不上你這個小小的洗馬費心,安安穩穩養好身體,日後做瞭侍郎、尚書 再說吧!”

   “不能這樣說!”張之洞跟夫人認起真來,“古人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洗馬雖然官職低,比起匹夫來不知高瞭多少;何況崇厚這次跟俄國人談的是 收復國傢領土的大事,我怎能不關心!”

   “好瞭,好瞭,我不跟你爭辯瞭!”宦門齣身的王夫人既深知朝廷命官與 公務之間的關係,又深知丈夫素以國事為身傢性命的脾性,便主動退瞭下來。“至少這幾天不要去想這碼子事,完全康復瞭再說。天已黑下來瞭,我去把藥端過來,喝瞭藥,躺下睡覺吧!”

    王夫人正要起身,春蘭走進門來說 :“老爺,寶老爺、張老爺和陳老爺來瞭。” “噢,是他們來瞭,快請!”張之洞一邊說,一邊掀開棉被。王夫人趕緊將一件玄色緞麵羊毛長袍給丈夫披上。 剛邁齣臥房門,內閣學士寶廷、翰林院侍講張佩綸、翰林院編修陳寶琛便走進瞭庭院。

 

    未待主人開口,精明靈活風度翩翩的張佩綸便先打起招呼 :“香濤兄,聽 春蘭說,你近來身體不適,好些瞭嗎?”張之洞答 :“在床上躺瞭幾天,今下午開始好多瞭。” “什麼病?”矮矮胖胖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陳寶琛端詳著主人說,“纔幾天,就瘦多瞭。” 張佩綸、寶廷和陳寶琛是這裏的常客,且為人和張之洞一樣的通脫平易不拘禮節,故王夫人不迴避他們,這時走齣臥房,笑著說 :“黑夜來訪,必有要事,快進客廳坐吧。隻是有一點,他的傷風病還沒好,不要談久瞭。”

   “好厲害的嫂子,還沒說話哩,就先下逐客令瞭。”張佩綸笑嘻嘻地說。 這個齣生於河北豐潤的三十一歲青年,確實不同庸常。他博聞強識,文筆犀利,尤為難得的是,他嫉惡如仇,敢作敢為。朝中的重臣,各省的督撫,凡有人做瞭他認為不該做的事,他都敢上摺參劾,並不畏懼會遭到打擊報復。很多人怕他恨他,更多人則喜歡他敬重他。他這樣無所顧忌,居然官運亨通,通籍不過七八年,便已經是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講瞭。

    光緒三年,朝廷為穆宗神主升祔的事頗為棘手。因為太廟隻有九室,而這九室分彆由太祖、太宗、世祖、聖祖、世宗、高宗、仁宗、宣宗、文宗的 神主給占滿瞭,慈禧的親生兒子、十九歲去世的同治皇帝廟號穆宗的神主擺 不進去,廷臣們為此事議論紛紛 :有的建議再建一個太廟,有的建議在原太廟的左右再擴建幾室。張佩綸上書提齣一個辦法,他說可仿效周朝為文王、 武王建世室的成法,為太宗文皇帝建一世室。大清一統江山,實際上是太宗打下來的,他理應享受這種特殊的禮遇,今後可將前代神主依次遞遷太宗世室。 這個主意,既通過建世室崇隆太宗的做法,來頌揚皇太極入關進中原的曆史功績,又解決瞭眼下穆宗神主升祔的實際問題,同時也一勞永逸地解除瞭後顧之憂,得到兩宮太後的嘉許,予以采納。張之洞也想到瞭這一層,也給朝廷上瞭兩道內容相近的奏摺,他後來讀到張佩綸的摺子後,深覺自己講得沒有張佩綸的透徹。他感嘆說,不圖鄭小同、杜子春復生於今日!於是親自登門拜訪,與這個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年輕人訂交。

    陳寶琛拉著張之洞的手對王夫人說 :“香濤兄的手還是冷的,確實未復原,按理我們看看就該走瞭,但今晚有一件特彆重大的事,我們要在這裏多賴一會,請嫂子原諒。”

    矮矮胖胖的陳寶琛祖籍福建,和張佩綸同年,也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他模樣生得敦敦厚厚,寫齣的文章卻尖利苛刻,讀起來有一種痛快感。

    寶廷笑嘻嘻地望著王夫人說 :“請嫂子法外施恩,這件事的確重大得不得瞭!”寶廷是清初八大鐵帽子王鄭親王哈爾朗濟的九代孫,真正的黃帶子。滿 人入關二百多年瞭,努爾哈赤的後裔們久享榮華富貴,既不屑於以學問詩 文博取功名,連老祖宗的刀槍騎射也棄之不顧,他們可以通過各種途徑輕 輕巧巧地進入官場。但寶廷不這樣,他走的是一條漢族讀書人的艱難科舉之路。他由舉人而進士,由進士而翰林,是黃帶子中極為少見的正途齣身的官員。

    王夫人無可奈何地說 :“我知道,你們談的都是國傢大事,哪一次談的事都很重要,隻是這國傢又不是你們幾個人的,用得著你們這般苦苦操心嗎?我不管你們瞭,外麵冷,快進客廳吧!”

    張之洞擺擺手,請客人進他的客廳。客廳設在坐北朝南的正房裏。正房共有四間,東邊的一間是藏書室,四壁立著頂天接地的木架,木架上陳放著 一函函書籍捲冊。房間裏擺著兩張大木桌,桌上也堆滿瞭書,有的正攤開著,看來這些都是主人近來正在使用的書籍。藏書室過來,便是主人夫婦的臥室。再過來一間,麵積最大,這是主人平時讀書治事之處。一張極大的書案擺在窗戶邊,上麵放著讀書人慣常使用的文房四寶和幾冊《皇朝經世文編》。另有兩個博古架很引人注目。架子上擺滿瞭破破爛爛的陶罐、泥碗,銹跡斑斑的箭鏃、刀柄,殘缺不全的瓷瓶、銅盆,乍然來到麵前,如同走進瞭齣土文物陳列室。另一壁牆上掛著一幅字,是一首七律 :“心憂三戶為秦虜,身放江潭作楚囚。處處芳蘭開涕淚,年年寒橘落沙洲。嬋媛興嘆終無濟,婞直危身亦有由。宋玉景差無學術,僅傳詞賦麗韆鞦。”字跡筆酣墨飽,勁拔灑脫。熟悉書法的人一眼便可看齣,這字學的是蘇體,結體雖不及蘇字 的勻稱,而其中的舒張意氣,或有過之。這是主人的墨跡,錄的也是他自己憑吊屈原的詩作。

    西邊的小間即客廳。客廳布置得簡樸莊重。當中放一張大理石桌麵的深紅色梨木長方桌,四周擺著六張明式雕花高背紅木椅。靠牆邊擺著兩對帶茶幾的半舊楠木太師椅。最顯眼的是客廳中高懸的一畫一字。畫麵上一男子長發長須佇立茅屋中,兩眼怒視窗外,雙手後背,其中一隻手上緊握一管羊毫,胸前的書案上殘燈如豆,一紙平攤。畫上首題著三個字:鋤奸圖。顯然,畫上的男子是明朝以彈劾嚴嵩齣名的兵部員外郎楊繼盛。這畫齣自主人的好友翰林院編修吳大澂的手筆。字錄的是孟子的一句話:“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誌與民由之,不得誌獨行其道。”左下角有一行小字:與香濤賢弟共勉高陽李鴻藻書於三省齋。

    進瞭客廳剛坐下,張佩綸便說 :“香濤兄,你看瞭今天的邸抄嗎?” “沒有。”張之洞搖搖頭說,“我有幾天沒看邸抄瞭。今天的邸抄上有什麼大事嗎?” “哎呀,大得不得瞭!”張佩綸邊說邊從袖口裏取齣一份邸抄來,甩在桌子上,說,“崇厚那傢夥把伊犁附近一大片土地都送給俄國瞭!” “有這等事?”張之洞忙拿起邸抄,“我看看!”

    陳寶琛走到張之洞的身邊,指著邸抄左上角說 :“就在這裏,就在這裏!”

    張之洞的眼光移到左上角,一道粗黑的文字赫然跳進眼簾 :崇厚在裏瓦幾亞簽署還付伊犁條約。

   “條約有十八條之多,不必全看瞭,我給你指幾條主要的。”張佩綸邁著大步,從桌子對麵急忙走過來,情緒激烈地指點著邸抄上的文章,大聲念 道,“伊犁歸還中國。其南境特剋斯河、西境霍爾果斯河以西地區劃歸俄國。”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張之洞氣憤地說,拿邸抄的手因生病乏力和心情激動而發起抖來。

   “豈有此理的事還多著哩!”張佩綸指著一條念道,“俄國在嘉峪關、科布多、烏裏雅蘇颱、哈密、烏魯木齊、吐魯番、古城增設領事館。”

   “為何要給俄國開放這多領事館?”張之洞望著站在一旁的陳寶琛責問。 那情形,好像陳寶琛就是崇厚似的。

    陳寶琛闆著臉孔沒有做聲。

 

    張佩綸繼續念 :“俄商可在濛古、新疆免稅貿易,增闢中俄陸路通商新綫兩條。西北路由嘉峪關經漢中、西安至漢口,北路由科布多經歸化、張傢口、通州至天津,開放沿鬆花江至吉林伯都納之水路。”

   “這是引狼入室!”張之洞氣得將手中的邸抄扔在桌上。 “還有一條厲害的!”張佩綸不看報紙,背道,“賠償俄國兵費和恤款五百萬盧布,摺閤銀二百八十萬兩。” “啪!”張之洞一巴掌打在大理石桌麵上,唰地起身,吼道 :“崇厚該殺!” 張佩綸和陳寶琛、寶廷都嚇瞭一跳。他們知道張之洞是條熱血漢子,但這些年還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正在臥房燈下讀詩的王夫人也大吃一驚,不知發生瞭什麼事,忙不迭地朝客廳跑來。還未進門,又聽見丈夫激憤的聲音 :“中國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割讓齣去!他崇厚算個什麼東西,有什麼權力可以這樣齣賣國傢的領土!”

    王夫人進門來,隻見張之洞正靠在桌子邊站著,敞開羊皮袍,雙手叉在 腰上,臉色煞白,額頭上冒著虛汗。她嚇得心裏發顫,忙過來扶著丈夫 :“什麼事氣得這樣?”

    又轉過臉問張佩綸等人 :“剛纔為的什麼事?”見他們都不吱聲,又問 : “你們吵架瞭?”

    陳寶琛把綳緊的臉竭力和緩下來,勉強露齣一絲笑容,對王夫人說 :“崇 厚在俄國簽瞭賣國條約,香濤兄正在為此事生氣哩!”

    王夫人放下心來,將丈夫敞開的皮袍扣上,對著門外喊 :“春蘭,給老 爺打盆熱水來!”

    一會兒,春蘭端著一盆熱水走進客廳。王夫人親自從臉盆裏拿齣麵巾擰 乾,給丈夫擦去額頭上的汗,一麵輕聲地說 :“你的病還沒好哩,怎麼能動 這麼大的氣!”

    寶廷起身走過來說 :“嫂子說得對,不要冒火,我們平心靜氣地談。” 張佩綸說:“剛纔怪我,我也太激動瞭,心裏氣不過。”

    熱毛巾擦過臉後,張之洞的心緒平靜多瞭。他坐下,喝瞭一口熱茶, 說 :“伊犁本是我們自己的土地,當年俄國是趁火打劫,強占去的,歸還我 們理所當然,我們為何還要拿土地和銀子去跟他們換呢?這不太欺負人 瞭嗎?”

   “正是這話!”張佩綸也坐下來,剛纔激憤的心緒也慢慢平緩瞭。“二百八十萬兩銀子已是毫無道理的勒索瞭,還要特剋斯河、霍爾果斯河一帶的土 地。你們知道,這片土地有多大嗎?”

    不待彆人開口,張佩綸自己作瞭迴答 :“我量瞭一下地圖,這片土地寬有二百來裏,長有四百來裏,共八萬多平方裏的麵積。”

    陳寶琛說 :“這比一座伊犁城不知大過多少倍瞭,與其這樣,還不如不收迴。”

   “這能叫談判嗎?”寶廷冷笑道,“這整個一割地投降!”

 

    張之洞又氣憤起來,高聲罵道 :“崇厚這個賣國賊,比石敬瑭、秦檜還壞!”

    王夫人見丈夫又動氣瞭,心疼地說 :“四爺,你要自己愛惜自己。二哥一再叮囑不要勞神,不要生氣,你不聽勸告,剛好的病又會犯的。”

    不料,張之洞竟哈哈笑瞭起來,說 :“夫人,我要感激剛纔發的脾氣,多虧齣瞭這身汗,我現在竟然大好瞭,一點病都沒有瞭。”

    說罷站起來,在客廳裏來迴走瞭幾步。他真的覺得自己神誌清爽,腳步有力,七八天來的病痛一掃而光瞭。

    他快活地對春蘭說 :“你去準備夜宵,今夜我和幾位老爺有大事商量。”深知丈夫脾性的王夫人無奈地對著張、陳等人苦笑著說 :“真是拿他沒辦法,隻要有件大事在他麵前,他立刻就會精神陡長;事情一完,也就癱倒在床瞭。”

說罷帶著春蘭齣門張羅去瞭。張府客廳裏,四個地位不高卻對國事異常關心的官員繼續談論著。四人一緻認為,崇厚所簽訂的這個條約決不能答應,同時決定辦兩件事。一是約 集一批誌同道閤者在城南龍樹寺開一個會,聲討崇厚的賣國罪行,聯閤上一個摺子給太後、皇上,懇請否定這個喪權辱國的條約。二是四人每人各自再上一個摺子,詳細地申述對此事的看法。

    直到子初時分,張之洞纔用自傢的馬車將張佩綸、陳寶琛和寶廷送齣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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