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3
《度越》的敘事變得素靜典雅,有著施叔青一貫的風格。但是因為迴歸佛教的原因,這次的寫作變得淡薄而輕盈。不同於《香港三部麯》《颱灣三部麯》紛繁復雜,她筆下的人物更加的執著,穿越時間的繩索,直達人生的真諦,其實人生就是一個刪繁就簡的過程。而這種簡單不是單一的簡單,而是經過瞭復雜的曆程而淬煉而成的簡單。《度越》的情節仍然復雜,故事依然動人,但作者卻在濃烈中追求清淡,天然。意象化的人物,淡化瞭小說傢的穠麗風格。返璞歸真。就如同王德威所說的寫作如修行,小說即緣法。此乃這本書的主旨。
《度越》是施叔青新的長篇小說. 在《度越》這部小說中,有兩條綫索:一為現代的知識女性“我”(颱灣某大學哲學係研究生)因為感情煩惱而從颱北來到南京,希望通過專業的沉浸來忘卻過去,不料她赴寜搜集東晉佛教資料、對在南京齣土的東晉蓮花紋瓦當進行田野調查之時,卻引發瞭沉迷在佛學之中的曾諦教授對她的情感依戀;一為東晉的比丘寂生(硃濟)從洛陽赴健康(南京)學法,卻難忘在路上遇到解救過的歌妓嫣紅——嫣紅原為貴族名門仕女,因政治鬥爭導緻傢庭變故,淪為歌妓。小說中的這一古一今兩條綫索,交織成《度越》中的外在故事。
然而施叔青在《度越》中寫愛情,不是要寫愛情本身的波瀾壯闊,而是要寫人在情欲中的痛苦掙紮,以及人希冀對愛情的“剋服”以求“度越”——在某種意義上講,施叔青在這部小說中寫愛情,其實是以愛情為試金石,來測試、反映人在“欲望”和“剋服欲望”兩者之間的張力到底有多大,來探究人是否能通過對“欲望”的剋服,達到捨棄“欲望”進而讓人生達至一種“新境界”的可能。以愛情為殼,寫人在欲海中的浮沉,以及在力圖擺脫欲海時尋索解救之道,纔是施叔青在《度越》中要錶達的主旨。
施叔青, 颱灣鹿港人, 紐約市立大學戲劇碩士,十七歲時以處女作(壁虎)登上文壇, 寫作之餘並從事平劇、歌仔戲研究. 一九七七年赴香港任職香港藝術中心亞洲節目部策劃主任, 曾任教於政大與淡江, 及東華大學駐校作傢, 2016年4月至6月應香港浸會大學的邀請擔任駐校作傢。著作有《愫細怨》,《維多利亞俱樂部》,《香港三部麯》 : 《她名叫蝴蝶》、《遍山洋紫荊》、《寂寞雲園》,《微醺彩妝》,《枯木開花》,《兩個芙烈達·卡蘿》等。其中《香港三部麯》入選一九九九年《亞洲周刊》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 2016年二月; 長篇小說《行過洛津》入選「2001?2015華文長篇小說20部」第五名。
施叔青的小說語言,有她非常獨特的風格……是施叔青為瞭錶現她那奇異的個人世界,而創齣的一種語言……
——白先勇(著名作傢)
一晃五十年過去,施叔青依然寫作不輟。這些年裏她輾轉香港、紐約、颱北,寫過香港的盛世繁華,也寫過颱灣的曆史起伏,筆鋒所及,既有寫實主義的銳利觀察,也有現代主義的實驗風采。而她對女性人物的刻畫,以及藉女性所發揮的種種隱喻,早已贏得好評。當年與她同時崛起的作傢不是早已偃旗息鼓,就是改弦更張。施叔青創作的能量因此特彆值得注意;尤其近年她潛心修佛,境界與以往更有不同。
——王德威(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及文明係與比較文學係Edward C. Henderson講座教授)
施叔青在《度越》中寫愛情,不是要寫愛情本身的波瀾壯闊,而是要寫人在情欲中的痛苦掙紮,以及人希冀對愛情的“剋服”以求“度越”——在某種意義上講,施叔青在這部小說中寫愛情,其實是以愛情為試金石,來測試/反映人在“欲望”和“剋服欲望”兩者之間的張力到底有多大……
——劉俊(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
一
南京博物館,我佇立一尊佛像前凝視良久。那是一尊典型的六朝石佛,長臉細頸,秀骨清相,身體微微嚮前傾,衣褶飄動,佛像目光下視,浮現著洞察一切的睿智的微笑,對世間一切完全超脫。佛像臉上那不可言說的深意微笑,使我聯想起曾諦,他在我颱北就讀的大學教龍樹論師的“中觀”,如果這位教授除下他的黑框眼鏡,目光下視,看起來會很像這尊六朝佛像。
研究所選課時,我沒修他的課,覺得這位教授太冷淡,上他的課一定很無趣。這兩年流行狹窄的鏡框,他依然故我,臉上架著一副寬邊的黑框眼鏡,襯衫永遠不齣灰黑白三色,頸間的風紀扣不論寒暑,都是緊緊扣住。從他說話的口音,聽不齣是哪裏人,可能是南洋來的華僑吧?係裏的師生對他的過去有不少傳言,最聳人聽聞的是說他在美國曾經跟宣化上人齣過傢,在“萬佛城”修夜不倒單的苦行,後來還俗,到瞭颱灣在佛光大學得到博士學位。
去過他宿捨的同學形容,曾諦教授傢徒四壁,清苦得像個苦行僧,書架上盡是佛書,經典論著無不齊全,據說光是《維摩詰經》就收藏有好幾種版本。同學說:
“那一屋子的佛書,幾輩子也讀不完!”
我聽瞭,吐瞭吐舌頭。每次到廟裏或佛學圖書館,看到玻璃櫃珍藏的《大藏經》長長一排,連走完都費勁,更不要說讀完瞭。
我一直待到博物館關門纔離去。當天晚上我讀著《洛陽伽藍記》,讀著讀著睡著瞭,做瞭個夢,夢見曾諦是東晉的僧侶,身穿華美的僧服,走進一座裝飾富麗的佛寺,來到花園一口水井旁,紅磚砌成的井已被填塞,井沿長滿蘆荻,曾諦俯身嚮水井照自己的影子,但水麵覆蓋著菱荷……
夢做到這裏,醒瞭。
我相信前世今生。陪母親到廟裏,常聽到法師們說起齣傢的因緣;還是在傢的俗人時,到佛寺參拜,一走進去,感覺十分熟悉,似曾相識,對寺中景物如睹舊物,恍如以前來過,有著很深的宿緣。如果說曾諦教授的前世是位東晉的僧侶,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有關他的傳言都和佛教圈子有關,有一說他在澳洲淨空法師的講堂念佛,定心見法,大白天見到阿彌陀佛廣大身,後來接觸到阿薑查的英國弟子,到泰國烏汶的巴蓬寺森林修行,他的巴利文是在緬甸的曼德勒學的。
和曾諦教授有瞭接觸,是從打坐班的靜坐開始的。
那一陣子,我心煩意亂,夜裏老是失眠。靜光法師齣傢前畢業於我就讀的大學,也是哲學係,為瞭迴饋,發心迴校開打坐班,在活動中心二樓的小房間鋪上坐墊蒲團帶領靜坐。為瞭對治騷動不安的心,我成為小圈子的一員,每次都看到坐在後麵的曾教授,他低眉垂眼,有如枯木插樁,屹若株杌,可以連坐好幾炷香,禪宗書上描寫的“枯木禪”就是這個樣子吧!
現在迴想起來,我還真的羨慕曾教授,他看起來是那麼心如止水,緊閉著因禁欲而烏黑的雙唇,與周遭的人與事保持距離,生命從他身旁流過,都沒有碰觸到他,也碰不瞭他。
當他聽說我要到南京搜集東晉佛教的資料寫論文,曾教授黑框眼鏡後的眼睛第一次正視我。
“……唐朝詩人杜牧有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颱煙雨中。曆史學者認為是詩人文學的需要而虛化的數字,實際上並沒有這個數目。”
曾諦說他最近讀到一些資料:東晉六朝佛寺一覽錶,有名可錄者達二百九十九座,其中東晉四十五座,包括瓦官寺、鬥場寺、建福寺這些由皇傢貴族捐資或捐宅興建。
“東晉六朝都城建康,也就是南京,當時是中國翻譯佛經的中心,佛教的中國化就在這裏完成的。這些佛寺中以鬥場寺最為重要。”
曾諦感激法顯以及天竺禪師佛馱跋陀羅,兩位大師駐锡這座佛寺,翻譯瞭重要的經書,成為漢傳佛教的寶典。
高僧法顯感慨漢地佛經中有關戒律的部分殘缺不全,為瞭求取佛陀真傳,五十多歲高齡毅然從長安齣發西行求法。曆經險難,越過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誌的沙漠,終於抵達天竺,遊曆佛教聖跡,學習當地語言,抄寫律法經典。
“後來又到獅子國,現在的斯裏蘭卡,搜求到《摩訶僧祇律》《方等般泥洹經》《雜阿含》《長阿含》等經典。”
我耐著性子聽到這裏,高僧法顯的故事還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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