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20
★张悦然全新力作,真正属于80后一代人的独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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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琳是合法所生的姐姐,许妍是意外超生的妹妹。许妍的意外出生,让乔琳欣喜,却让爸爸丢了工作,让妈妈背负骂名,让许妍自己,无家可归,只得寄养在姥姥家。父母为超生所受的不公平处罚不断上访,耗费了大半生却毫无结果,反而成了当地的一个笑话。
乔琳真心爱着妹妹,处处维护妹妹,而妹妹的内心,却一直在觊觎姐姐的角色。直到,姐姐因为父母“声名不好”被退婚,独自生下未婚女儿后投湖而死,妹妹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与责任。
张悦然,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2012年起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 著有长篇小说《茧》《誓鸟》《水仙已乘鲤鱼去》《樱桃之远》,短篇小说集《葵花走失在1890》《十爱》。作品被翻译成英文、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日语、韩语、德语等多国文字。曾获得“华语传媒文学奖·年度小说家奖”、“人民文学散文奖”、“新加坡大专文学奖”、《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南方人物周刊》“2016年青年领袖”。短篇小说集《十爱》入围“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茧》被评为“2016年《亚洲周刊》十大好书”。
?张悦然纯真而神秘的文字,蕴藏着丰盛的青春激情和自由渴望,以及一种未被时代喧嚣所损坏的气质和耐心。她迷恋内心世界的复杂感受,打量世界的眼神满布哀伤和迷惘,她的写作既是对人生记忆的惦念和审视,也是对生存梦想的诗性肯定。
——谢有顺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上瑜伽课前,许妍接到乔琳的电话。听说她到北京来了,许妍有些惊讶,就约她晚上碰面。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乔琳用哀求的声音说,你现在在哪里,我能过去找你吗?
她们两年没见面了。上次是姥姥去世的时候,许妍回了一趟泰安,带走了一些小时候的东西。走的时候乔琳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再回来了?许妍说,你可以到北京来看我。乔琳问,我难过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当然,许妍说。乔琳总是在晚上打来电话,有时候哭很久。但她最近五个月没有打过电话。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她们坐进车里。照明灯的光打在乔琳的侧脸上,颧骨和嘴角有两块淤青。许妍问她想吃什么。她转过头来,冲着许妍露出微笑,辣一点的就行,我嘴里没味儿。她坐直身体,把安全带从肚子上拉起来,说能不系吗,勒得难受。系着吧,许妍说,我刚会开,车还是借的。乔琳向前探了探身子,说开快一点吧,带我兜兜风。
那段路很堵。车子好容易才挪了几百米,停在一个路口。许妍转过头去问,爸妈什么时候走?乔琳说,明天一早。许妍问,你跟他们怎么说的?乔琳说,我说去找高中同学,他们才顾不上呢。许妍说,要是他们问起我,就说我出差了。乔琳点点头,知道,我知道。
车子开入商场的地下车库。许妍拉下手刹,告诉乔琳到了。乔琳靠在椅背上,说我都不想动弹了,这个座位还能加热,真舒服啊。她闭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许妍摇了摇她。她抓起许妍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低声说,孩子,这是你的姨妈乔妍,来,认识一下。
在黑暗中,她的脸上露出微笑。许妍好像真的感觉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朵浪花,轻轻地撞在她的手心上。她把手抽了回来,对乔琳说,走吧。
许妍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明晃晃的太阳,那些人的腿在摆动,一个个翻越了横杆。跳啊,快跳啊,有人冲着她喊。她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横杆在眼前,越来越近,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她觉得自己是在车里,乔琳的声音掠过头顶,师傅,开快点。她感到安心,闭上了眼睛。
许妍已经忘记自己曾经姓乔了。其实这个姓一直用了十五年。办身份证的时候,她改成了姥姥的姓。姥姥说,也许我明年就死了,你还得回去找你爸妈,要是那样,你再改成姓乔吧。从她记事开始,姥姥就总说自己要死了,可她又活了很多年,直到许妍在北京上完大学。
许妍一出生,所有人听到她的啼哭声,都吓坏了。应该是静悄悄的才对,也不用洗,装进小坛子,埋在郊外的山上。地方她爸爸已经选好了,和祖坟隔着一段距离,因为死婴有怨气,会影响风水。
怀孕七个月,他们给她妈妈做了引产。据说是注射一种有毒的药水,穿过羊水打进胎儿的脑袋。可是医生也许打偏了,或者打少了,她生下来是活的,而且哭得特别响。整个医院的孩子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声大。姥姥说,自己是循着哭声找到她的。手术室没有人,她被搁在操作台上。也许他们对毒药水还抱有幻想,觉得晚一点会起作用,就省得往囟门上再打一针。
姥姥给了护士一些钱,用一张毯子把她裹走了。那是个晴朗的初夏夜晚,天上都是星星。姥姥一路小跑,冲进另一家医院,看着医生把她放进了暖箱。别哭了,你睡一会儿,我也睡一会儿,行吗,姥姥说。她在监护室门外的椅子上,度过了许妍出生后的第一个夜晚。
许妍点了鸳鸯锅,把辣的一面转到乔琳面前。乔琳只吃了一点蘑菇,她的下巴肿得更厉害了,嘴角的淤青变紫了。
怎么就打起来了呢,许妍问。乔琳说,爸在计生办的办公楼里大吼大叫,保安赶他走,就扭在一块了,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撞到了门上。许妍叹了口气,你们跑到北京来到底有什么用呢?乔琳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许妍问,那他们呢,你为什么就不劝一下?乔琳说,来北京一趟,他俩情绪能好点,在家里成天打,爸上回差点把房子点了。而且有个汪律师,对咱们的案子感兴趣,还说帮着联系“法律聚焦”栏目组,看看能不能做个采访。许妍说,采访做得还少吗,有什么用?乔琳说,那个节目影响大,好几个像咱们家这样的案子,后来都解决了。许妍问,你也接受采访吗,挺着个大肚子,不觉得丢人吗?乔琳垂着眼睛,抓起浸在血水里的羊肉扑通扑通扔进锅里。
过了一会儿,乔琳小声问,你在电视台,能找到什么熟人帮着说句话吗?许妍说,我连我们频道的人都认不全,台里最近在裁员,没准明天我就失业了,她看着乔琳,是爸妈让你来的吧?乔琳摇了摇头,我真的只想来看看你。
许妍没说话。越过乔琳的肩膀,她又看到了过去很多年追赶着她的那个噩梦。上访,讨说法。爸爸那双昆虫标本般风干的眼睛,还有妈妈磨得越来越尖的嗓子。当然,许妍没资格嫌弃他们,因为她才是他们的噩梦。
她爸爸乔建斌本来是个中学老师,因为超生被单位开除了。他觉得很冤,老婆王亚珍是上环后意外怀孕,有风湿性心脏病,好几家医院都不敢动手术,推来推去推到七个月,才被中心医院接收。他们去找计生委,希望能恢复乔建斌的工作。计生委说,只要孩子活下来,超生的事实就成立。孩子是活了,可那不是他们让她活的啊。夫妻俩开始上访,找了各种人,送了不少礼,到头来连点抚恤金也没要到。
乔建斌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喝了酒就砸东西,还伤到自己,必须得有人看着才行。虽然他嚷着回去上班,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个废人了。王亚珍的父母都是老中医,自己也懂一点医术,就找了个铺面开了间诊所。那是个低矮的二层楼,她在楼下看病,全家人住在楼上,这样她能随时看着乔建斌。乔琳是在那幢房子里长大的。许妍则一直跟着姥姥住。在她心里,乔琳和爸妈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而她是多余的。乔建斌看见她,眼睛里就会有种悲凉的东西。她是他用工作换来的,不仅仅是工作,她毁了他的一切。王亚珍的脸色也不好看,总是有很多怨气,她除了养家,还要忍受奶奶的刁难。奶奶觉得要不是她有心脏病,没法顺利流产,也不会变成这样。每次她来,都会跟王亚珍吵起来。她走了以后,王亚珍又和乔建斌吵。这个家所有人都在互相怨恨。没有人怨乔琳。她是合情合理的存在,而且总在化解其他人之间的恩怨。那些年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劝架和安抚。她在爸妈面前夸许妍聪明懂事,又在许妍这里说爸妈多么惦记她。她一直希望许妍能搬回来住。可是上初中那年,许妍和乔建斌大吵了一架,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
许妍骑着她那辆凤凰牌自行车经过诊所门前的石板路。乔琳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朝她招手。快点蹬,要迟到了,乔琳笑着说。许妍读初中,她读高中,高中离家比较近,所以她总是等看到了许妍才出发。有时候,她会在门口等她,塞给她一个洗干净的苹果。
许妍的手机响了。是沈皓明,他正和几个朋友吃饭,让她一会儿赶过去。许妍挂了电话。面前的火锅沸腾了,羊肉在红汤里翻滚,油星溅在乔琳的手背上。但她毫无知觉,专心地摆弄着碟子里的蘑菇,把它们从一边运到另一边,一片一片挨着摆好。她耐心地调整着位置,让它们不要压到彼此。然后她放下筷子,又露出那种空空的微笑,说刚才是你男朋友吗?许妍嗯了一声。乔琳说,你还没跟我说过呢。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从小就这样。他是干什么的?许妍说,公司上班的白领。乔琳又问,对你好吗?许妍说,还行吧,你到底还吃吗?乔琳说,有个人让你惦记着,那种感觉很好吧?
餐厅外面是个热闹的商场。卖冰淇淋的柜台前围着几个高中女生。许妍问,想吃吗?乔琳摸了摸肚子,好像在询问意见。她趴在冰柜前,逐个看着那些冰淇淋桶。覆盆子是种水果吗,她问,你说我要覆盆子的好,还是坚果的好呢?那就都要,许妍说。我不要纸杯,我想要蛋筒,乔琳笑着告诉柜台里的女孩。
那是九月的一个早晨,许妍升入高中的第一天。乔琳撑着伞,站在校门口。见到她就笑着走上来,你怎么不把雨衣的帽子戴上,头发都湿了。她伸出手,撩了一下许妍前额的头发说,真好,咱们在一个学校了,以后每天都能见到。放学以后别走,我带你去吃冰淇淋,香芋味的。
路过童装店,乔琳的脚步慢下来。许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亮晶晶的橱窗里,悬挂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发光的塔夫绸,胸前有很多刺绣的蓝粉色小花,镶嵌着珍珠,裙摆捏着细小的荷叶边。乔琳把脸贴在玻璃上,说小姑娘的衣服真好看啊。许妍问,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吧,乔琳说,如果是男孩,说不定林涛家里能改变主意。许妍问,他后来又跟你联系过吗?乔琳摇了摇头。
汽车驶出地下车库。商业街灯火通明,橱窗里挂着红色圣诞袜和花花绿绿的礼物盒。街边的树上缠了很多冰蓝色的串灯。广告灯箱里的男明星在微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乔琳指着他问,你觉得他长得像于一鸣吗?许妍问,你这次来联系他了吗?乔琳说,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了。许妍沉默了一会儿,说快到了,我给你订了个酒店,离我家不远。乔琳点点头,双手抓着肚子上的安全带。
于一鸣走过来,坐在了她和乔琳的对面。他T恤外面的衬衫敞着,兜进来很多雨的气味。空气湿漉漉的,外面的天快黑了。于一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她们笑了。他的下巴上有个好看的小窝。
到了酒店门口,乔琳忽然不肯下车。她小心翼翼地蜷缩起身体,好像生怕会把车里的东西弄脏。许妍问,到底怎么了?乔琳用很小的声音说,别让我一个人睡旅馆好吗,我想跟你一起睡……她抬起发红的眼睛,说求你了,好吗?
车子开回到大路上。乔琳仍旧蜷缩着身体,不时转过头来看看许妍。她小声问,旅馆的房间还能退吗,他们会罚钱吗?许妍说,我只是觉得住旅馆挺舒服的,早上还有早餐。乔琳说,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车窗起雾了,乔琳用手抹了几下,望着外面的霓虹灯,用很小的声音念出广告牌上的字。直到车子开上高架桥,周围黑了下去。她靠在座椅上,拍了拍肚子,说小家伙,以后你到北京来找姨妈好不好?许妍没有说话,她望着前方,挡风玻璃上也起雾了,被近光灯照亮的一小段路,苍白而昏暗。
乔琳盯着于一鸣,说你的发型真难看。于一鸣说,我知道你剪得好,可我回去两个月不能不剪头啊。乔琳揽了一下许妍说,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妹妹,亲妹妹。于一鸣对乔琳说,走吧,该回去上晚自习了。乔琳说,你先去,我跟我妹妹坐一会儿,好久没见她了。于一鸣说,咱俩也好久没见了,说好去济南找我也没有去。乔琳笑了,明年暑假吧,我跟我妹妹一起去。于一鸣走了。许妍说,别跟人说我是你妹妹行吗,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家里超生的事吗?乔琳垂下眼睛,说知道了。许妍问,你们在谈恋爱?乔琳说没有。许妍说,别骗我了。乔琳说,真的,他来泰安借读,高考完了就走了。许妍说,你也可以走啊。
乔琳笑了一下,没说话。
2
许妍找到一个空车位,停下了车。刚下来,一辆车横在她们面前,车上走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他说,又是你,你又停在我的车位上了。许妍认出他就住在自己对门,好像姓汤。有一次他的快递送到了她家,里面是一盒迷你乐高玩具。她晚上送过去,他开门的时候眼睛很红。她瞄了一眼电视,正在放《甜蜜蜜》。张曼玉坐在黎明的后车座上。
许妍说,我不知道这个车位是你的,上面没挂牌子。她要把车开走,男人摆了摆手,说算了,还是我开走吧。他钻进车里发动引擎。
乔琳笑着说,他一定看我是孕妇吧。现在我到哪里都不用排队,一上公交车就有人让座,等孩子生下来,我都不习惯了。
许妍打开公寓的门。她的确没打算把乔琳带回家。房子很大,装修也非常奢侈,就算对北京缺乏了解,恐怕也猜得出这里的租金一般人很难负担。但是乔琳没有露出惊讶,也没有发表评论。她站在客厅中间,低着头眯起眼睛,好像在适应头顶那盏水晶吊灯发出的亮光。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问许妍,你主持的节目几点播?许妍说,播完了,没什么可看的。乔琳问,有人在街上认出你,让你给他们签名吗?许妍说,一个做菜的节目,谁记得主持人长什么样啊。她找了一件新浴袍,领乔琳来到浴室。乔琳指着巨大的圆形浴缸问,我能试一下吗?许妍说,孕妇不能泡澡。乔琳说,好吧,真想到水里待一会儿啊。她伸起胳膊脱毛衣,露出半张脸笑着说,能把你的节目拷到光盘里,让我带回去吗?放心,不告诉爸妈,我自己偷偷看。
乔琳的毛衣里是一件深蓝色的秋衣,勒出凸起的肚子。圆得简直不可思议。她变了形的身体,那条被生命撑开的曲线,蕴藏着某种神秘的美感。许妍感觉心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电话响了。沈皓明让她快点过去。听说她要出门,乔琳的眼神中流露出恐惧。许妍向她保证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拿起外套出了门。
许妍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病房里。墙是白的,桌子是白的,桌上的缸子也是白的。乔琳坐在床边,用一种忧伤的目光看着她。许妍坐起来,问乔琳,告诉我吧,我到底怎么了。乔琳垂下眼睛,说你子宫里长了个瘤子,要动手术。子宫?许妍把手放在肚子上,这个器官在哪里,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乔琳说,你才17岁,不该生这个病,医生说是激素的问题,可能和出生时他们给你打的毒针有关。
代后记
妹妹的心事
在今年的澳门文学节上有一场活动,是与爱尔兰的作家克莱尔.吉根对谈。
吉根是我一直喜欢的小说家,《南极》和《走在蓝色田野上》两本小说集都读过不止一遍。
毫无准备地开始发言,我就谈起了这篇叫做《大乔小乔》的小说。也是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它和吉根的一篇小说存在某种关联。李翊云说,她会用小说去和那些她喜欢的作家的作品对话。比如她喜欢威廉.特雷弗,喜欢他的《三人行》,于是写了《金童玉女》。《三人行》是个相当神秘和黑暗的小说,讲的是一个老人和他的女儿,以及一个爱慕他女儿的年轻男人之间的故事。三个人形成了稳定的三角形。因为种种原因(我认为剧透那个精彩的小说里包藏的秘密是不道德的),老人的存在,成为两个年轻人交往得以维系的前提,如果有一天老人死去,这对男女将无法面对彼此。在《金童玉女》里,李翊云也写了一组三角形的关系:一个老年女人和她的儿子,以及一个闯入他们生活的女孩。但是背景是九十年代的中国,人物的性格和困境也不同,小说呈现出迥然相异的气息和质地。如果不是她自己提及,没有人会在读《金童玉女》的时候想到《三人行》。但是如果知道了再去读,就会觉得《金童玉女》和《三人行》犹如镜像一般存在,很有趣。
吉根写过一个短篇小说,叫《姐妹》。在那个小说里,有一对出生于爱尔兰乡下的姐妹。妹妹嫁到城里,过上了中产阶级的奢侈生活。姐姐则留下照顾年迈的父母,耽误了婚事,多年来孑然一身,父母死后,她继承了田地。妹妹每年夏天带着孩子回来,在姐姐这里住一段。但是这一年不一样。她来了就一直赖在这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姐姐忍耐着,每天伺候她和她的孩子,直到最后一刻,姐姐爆发了,她揭穿了真相.没有缎子窗帘,没有洗碗机,一切都是捏造的,妹妹已经被丈夫抛弃了,她回来是想侵占姐姐的土地。但是姐姐告诉她,这里的一切是我用三十年的时光换得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它夺走。故事的最后,姐姐站在镜子前面为妹妹梳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妹妹有一头姐姐一直羡慕的金色长发,忽然姐姐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了妹妹的头发。妹妹惊恐地尖叫起来。小说结束于此。女孩之间,因为妒忌而剪发的情节,并非吉根原创,菲茨杰拉德写过一篇《伯妮斯剪发》,好看女孩的头发也这样被恶狠狠地剪掉了。《姐妹》是不是在与《伯妮斯剪发》对话,不得而知。但这丝毫不妨碍《姐妹》成为一篇出色的小说。我喜欢那个孤独、隐忍和倔强的姐姐,她捍卫着她手里仅有的一点东西,那是她的存在于世的凭借。
《姐妹》收录在短篇小说集《南极》里,我大概是在2011年读到的。虽然重读过,但也早已忘掉了。我把自己称作是挥发型的阅读者(这个领悟来自喝酒,我喝了酒会脸红,酒气浓重,但是几小时后就完全散尽了,好像根本没有喝过一样)——我记不住任何书里的句子,想要在写文章的时候援引它们几乎没可能。大概过一年,我就会忘记小说里的大部分情节,记住的可能只有零星细节,三年后再被问起某本书,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因为——,嗯,了无痕迹。
这样倒是也有好处,从来不用担心所谓“影响的焦虑”,只要时间够久,不怕有什么大师的杰作是不能忘记的。
写《大乔小乔》的时候,我早已把《姐妹》忘得一干二净。我唯一记得是剪发的细节,那是读了菲茨杰拉德之后,产生的重叠印象。但是菲茨杰拉德和吉根已经纠缠到一起,到底是谁先写的,我已经搞不清。《大乔小乔》的源头,是我在豆瓣认识的一个朋友R,她在瑞典读经济学博士,到波士顿做交换学生一年。我们在冬天的波士顿碰面。她拘谨害羞,但又闪耀出某种深邃的智慧。她把玛丽莲.罗宾逊的《管家》推荐给我,带着我在下过雪的哈佛大学游逛,指给我看她平时看欧洲艺术电影的小剧场(当天有一部我忘记名字的大师的电影在上映,但我还是更乐于去附近的小店购买滑雪衫和马克杯)。后来她回国,我们又见了一面。她讲给我听一些她研究的课题,比如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以后,把土豆带到欧洲。而土豆的引入,对欧洲总体人口的增长和城市化有很大的影响。然后她随口说起刚从一个研究计划生育的学者那里听来的故事:一对姐妹,合法出生的姐姐终于不堪家庭压力,在多年后自杀,不合法的妹妹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健康地活着。在她的引荐之下,我见了这位学者,他送给我两本无法公开出版的关于计划生育的书。我再次询问了那对姐妹的故事。我想知道妹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妹妹考取了大学,正在湖南读书。她现在过得开心吗,我问。学者耸耸肩说,哦,那孩子啊,有点没心没肺。
我并没有写,甚至没有做任何笔记。挥发性人格导致,我把这件事很快也忘记了。直到2016年春天,我生病在家,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于是想起了那对姐妹。我发现我一直惦记着那个妹妹。按照时间来说,她应该已经大学毕业,步入了社会。我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走到了阳光底下。当然,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她一直活在阴影底下,那只是我的想象。在我的想象里,她有在都市生活里渐渐强壮起来的身体和意志,也有不断妥协和失去的自我。她和城市生活搏斗,失去很多,流了不少血,但是她得活下去,因为她是她,她也是她全家。生病时候的白天总是很长,我就放任自己散漫地写下去。不知不觉写了四万多字。病好了,我抛弃了这个和我患难与共的小说,看都没再看它一眼。夏天以后变得忙碌起来,然后写了别的东西。直到年末,才又把它拿出来。
小说里有一段,姐姐和妹妹站在河边,看到一个放风筝的小孩掉到水里淹死了。姐姐感觉自己看到了水怪,拉着妹妹赶快跑。妹妹不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到人群都散去,妹妹爬到树上,把死掉的那个小孩的风筝摘下来,拿回家去了。很多年后,姐姐对妹妹的男朋友说,这就是我妹妹,她想要什么是不会说的。妹妹想要什么呢?想要代替姐姐,成为合法存在的、爸妈唯一的孩子。她一直站在阴影里,像所有照不到太阳的植物一样,心里长出幽曲的枝蔓。
如果说吉根的《姐妹》写的是姐姐的心事,那么《大乔小乔》写的是妹妹的心事。但是发生在爱尔兰乡间的故事,和发生在中国的故事,显然不会一样。我没有姐妹,我周围的朋友也没有。在我们的童年里,有姐姐妹妹是不对的事。就好像马蹄莲茎上开了两朵花,没人会觉得好看,只会觉得畸形。小说中,妹妹的内心有一场善恶的角力。说成是善恶也许有点粗暴,确切地说,是顾念亲情还是保护自己。童年里的资源匮乏,导致她格外小心翼翼地捍卫着自己赢得的那一点东西。但她最终发现,自己也许并没有真正赢得什么,她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无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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