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局外人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 2025

阿爾貝·加繆 著,李玉民 譯
圖書標籤:
  • 存在主義
  • 哲學
  • 小說
  • 阿爾貝·加繆
  • 異化
  • 荒誕
  • 法國文學
  • 經典文學
  • 心理
  • 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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齣版社: 中國友誼齣版公司
ISBN:9787505739253
版次:1
商品編碼:12180608
品牌:創美工廠
包裝:平裝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7-05-01
用紙:膠版紙
頁數:248
字數:166000
正文語種:中文

具體描述

産品特色

編輯推薦

  他作為一個藝術傢和道德傢,通過一個存在主義者對世界荒誕性的透視,形象地體現瞭現代人的道德良知,戲劇性地錶現瞭自由、正義和死亡等有關人類存在的問題。——諾貝爾文學奬評語

內容簡介

  《局外人》是加繆的成名作,也是存在主義文學的傑作,更是荒誕小說的代錶作。小說講述一位尋常的年輕職員,終日麻木地生活在漫無目的慣性中,某日去海邊度假,捲進一宗衝突,犯下殺人案,因“他沒有在母親的葬禮上流一滴淚”的理由,被法庭以“法蘭西人民”的名義判處死刑。小說闡述瞭存在主義的一個重要命題:現代生活中人類社會的荒誕和陌生感導緻個體的絕望與虛無,並通過平靜地記述一個小人物被司法機關“妖魔化”的整個過程,深刻地諷刺瞭現代法律的虛僞和愚弄的實質。

作者簡介

  阿爾貝·加繆(1913—1960),法國著名小說傢、散文傢和劇作傢,存在主義文學大師,“荒誕哲學”的代錶人物。1957年,加繆因“熱情而冷靜地闡明瞭當代嚮人類良知提齣的種種問題”而獲諾貝爾文學奬。加繆是百年諾貝爾文學奬得主中具有影響,具有哲思的文學大傢。代錶作有小說《鼠疫》《局外人》,劇本《正義者》《卡裏古拉》,哲學隨筆《西緒福斯神話》等。

精彩書評

  他在二十世紀頂住瞭曆史潮流,獨自繼承著源遠流長的醒世文學,他懷著頑強、嚴格、純潔肅穆、熱情的人道主義,嚮當今時代的種種粗俗醜陋發起瞭勝負難蔔的宣戰。
  ——薩特

  卡夫卡喚起的是憐憫和恐懼,喬伊斯喚起的是欽佩,普魯斯特和安德烈.紀德喚起的是敬意,但除瞭加繆以外,我想不起還有其他現代作傢能喚起愛。
  ——蘇珊.桑塔格

目錄

譯本序 :局外何人 ?/01
局外人
第一部 /003
第二部 /043
流放與王國
——獻給法蘭西娜
偷情的女人 /089
叛逆者——一顆混亂不清的頭腦 /107
緘默的人 /124
來 客 /137
約拿斯(或工作中的藝術傢)/153
生長的石頭 /182

精彩書摘

  第一部
  一
  媽媽今天死瞭。也許是昨天,我還真不知道。我收到養老院發來的電報:“母去世。明日葬禮。敬告。”這等於什麼也沒有說。也許就是昨天。
  養老院坐落在馬倫戈,距阿爾及爾八十公裏的路程。我乘坐兩點鍾的長途汽車,這個下午就能抵達,也就趕得上夜間守靈,明天傍晚可以返迴瞭。我跟老闆請瞭兩天假,有這種緣由,他無法拒絕。看樣子他不大高興,我甚至對他說瞭一句:“這又不怪我。”他沒有搭理。想來我不該對他這樣講話。不管怎樣,我沒有什麼可道歉的,倒是他應該嚮我錶示哀悼。不過,到瞭後天,他見我戴瞭孝,就一定會對我有所錶示。眼下,權當媽媽還沒有死。下葬之後就不一樣瞭,那纔算定案歸檔,整個事情就會披上更為正式的色彩。
  我上瞭兩點鍾的長途汽車。天氣很熱。我一如往常,在塞萊斯特飯館吃瞭午飯。所有人都非常為我難過,而塞萊斯特還對我說:“人隻有一個母親。”我走時,他們都送我到門口。我有點兒丟三落四,因為我還得上樓,去埃馬努埃爾傢藉黑領帶和黑紗。幾個月前他伯父去世瞭。
  怕誤瞭班車,我是跑著去的。這樣匆忙,跑得太急,再加上旅途顛簸和汽油味,以及道路和天空反光,恐怕是這些緣故,我纔昏昏沉沉,差不多睡瞭一路。我醒來時,發覺靠到一名軍人身上,而他朝我笑瞭笑,問我是否來自遠方。我“嗯”瞭一聲,免得說話瞭。
  從村子到養老院,還有兩公裏路,我徒步前往。我想立即見媽媽一麵。可是門房對我說,先得見見院長。而院長碰巧正有事兒,我隻好等瞭一會兒。在等待這工夫,門房一直說著話,隨後我見到瞭院長:他在辦公室接待瞭我。院長是個矮小的老者,身上佩戴著榮譽團勛章。他用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打量我,然後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弄得我不知該如何抽迴來。他查瞭一份檔案材料,對我說道:“默爾索太太三年前住進本院。您是她唯一的贍養者。”聽他的話有責備我的意思,我就開始解釋。不過,他打斷瞭我的話:“您用不著解釋什麼,親愛的孩子。我看瞭您母親的檔案。您負擔不瞭她的生活費用。她需要一個人看護。而您的薪水不高。總的說來,她在這裏生活,更加稱心如意些。”我附和道:“是的,院長先生。”他又補充說:“您也知道,她在這裏有朋友,是同她的年歲相仿的人。她跟他們能有些共同興趣,喜歡談談從前的時代。您還年輕,跟您在一起,她會感到煩悶的。”
  這話不假。媽媽在傢那時候,從早到晚默不作聲,目光不離我的左右。她住進養老院的頭些日子,還經常流淚。但那是不習慣。住瞭幾個月之後,再把她接齣養老院,她還會哭天抹淚,同樣是不習慣瞭。這一年來,我沒怎麼去養老院探望,也多少是這個原因。當然也是因為,去探望就得占用我的星期天——還不算趕長途汽車,買車票,以及步行兩個小時。
  院長還對我說瞭些話,但是我幾乎充耳不聞瞭。最後他又對我說:“想必您要見見母親吧。”我什麼也沒有講,就站起身來,他引領我齣瞭門,在樓梯上,他又嚮我解釋:“我們把她抬到我們這兒的小小停屍間瞭,以免嚇著其他人。養老院裏每當有人去世,其他人兩三天都惶惶不安。這就給服務工作帶來很大不便。”我們穿過一座院落,隻見許多老人三五成群地在聊天。在我們經過時,他們就住瞭口,等我們走過去,他們又接著交談。低沉的話語聲,就好像鸚鵡在聒噪。到瞭一幢小房門前,院長就同我分瞭手:“失陪瞭,默爾索先生。有什麼事兒到辦公室去找我。原則上,葬禮定在明天上午十點鍾。我們考慮到,這樣您就能為亡母守靈瞭。最後再說一句:您母親似乎常嚮夥伴們錶示,希望按照宗教儀式安葬。我已經全安排好瞭,不過,還是想跟您說一聲。”我嚮他錶示感謝。媽媽這個人,雖說不是無神論者,可是生前從未顧及過宗教。
  我走進去。堂屋非常明亮,牆壁刷瞭白灰,頂上覆蓋著玻璃天棚。廳裏擺放幾把椅子和幾個呈X形的支架。正中央兩個支架上放著一口棺木,隻見在漆成褐色的蓋子上,幾根插進去尚未擰緊的螺絲釘亮晶晶的,十分顯眼。一個阿拉伯女護士守在棺木旁邊,她身穿白大褂,頭戴色彩艷麗的方巾。
  這時,門房進來瞭,走到我身後。估計他是跑來的,說話還有點兒結巴:“棺木已經蓋上瞭,但我得擰齣螺絲,好讓你看看她。”他走近棺木,卻被我拉住瞭。他問我:“您不想見見?”我迴答說:“不想。”他也就打住瞭,而我倒頗不自在瞭,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說。過瞭片刻,他瞧瞭瞧我,問道:“為什麼呢?”但是並無責備之意,看來是想問一問。我說道:“我也不清楚。”於是,他撚著白鬍子,眼睛也不看我,鄭重說道:“我理解。”他那雙淺藍色眼睛很漂亮,臉色微微紅潤。他搬給我一把椅子,自己也稍微靠後一點兒坐下。女護士站起身,朝門口走起。這時,門房對我說:“她患瞭硬性下疳a。”我聽不明白,便望瞭望女護士,看到她頭部眼睛下方纏瞭一圈綳帶,齊鼻子的部位是平的。看她的臉,隻能見到白綳帶。
  等護士齣去之後,門房說道:“失陪瞭。”不知我做瞭什麼手勢,他就留下來,站在我身後。身後有人讓我不自在。滿室燦爛的夕照。兩隻大鬍蜂嗡嗡作響,撞擊著玻璃天棚。我感到上來瞭睡意。我沒有迴身,對門房說:“你到這兒做事很久瞭吧?”他接口答道:“五年瞭。”就好像他一直等我問這句話。
  接著,他又絮叨瞭半天。當初若是有人對他說他最後的歸宿就是在馬倫戈養老院當門房,他準會萬分驚詫。現在他六十四歲瞭,還是巴黎人呢。這時,我打斷瞭他的話:“哦,您不是本地人?”隨即我就想起來,他引我到院長辦公室之前,就對我說起過我媽媽。他曾對我說,務必盡快下葬,因為平原地區天氣很熱,這個地區氣溫尤其高。那時他就告訴瞭我,從前他在巴黎生活,難以忘懷。在巴黎,守在死者身邊,有時能守上三四天。這裏卻刻不容緩,想想怎麼也不習慣,還沒有迴過神兒來,就得去追靈車瞭。當時他妻子還說他:“閉嘴,這種事情不該對先生講。”老頭子紅瞭臉,連聲道歉。我趕緊給解圍,說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倒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也很有趣。
  在小陳屍間裏,他告訴我,由於貧睏,他纔進瞭養老院。他自覺身闆硬朗,就主動請求當瞭門房。我嚮他指齣,其實他也是養老院收容的人。他矢口否認。他說話的方式已經讓我感到驚訝瞭:他提起住在養老院的人,總是稱為“他們”“其他人”,偶爾也稱“那些老人”,而其中一些人年齡並不比他大。自不待言,這不是一碼事兒。他是門房,在一定程度上,他有權管理他們。
  這時,女護士進來瞭。天驀地黑下來。在玻璃頂棚上麵,夜色很快就濃瞭。門房打開燈,燈光突然明亮,晃得我睜不開眼睛。他請我去食堂吃晚飯。可是我不餓。於是他主動提齣,可以給我端來一杯牛奶咖啡。我很喜歡喝牛奶咖啡,也就接受瞭。不大工夫,他就端來瞭托盤。我喝瞭咖啡,又想抽煙,但是不免猶豫,不知道在媽媽遺體旁邊是否閤適。我想瞭想,覺得這不算什麼。我遞給門房一支香煙,我們便抽起煙來。
  過瞭片刻,他對我說:“要知道,您母親的那些朋友,也要前來守靈。這是院裏的常規。我還得去搬幾把椅子來,煮些清咖啡。”我問他能否關掉一盞燈。強烈的燈光映在白牆上,容易讓我睏倦。他迴答我說不可能。電燈就是這樣安裝的,要麼全開,要麼全關。於是,我就不怎麼注意他瞭。他齣齣進進,擺好幾把椅子,還在一把椅子上放好咖啡壺,周圍套放著一圈杯子。繼而,他隔著媽媽,坐到瞭我的對麵。女護士則坐在裏端,背對著我。看不見她在做什麼,但是從她的手臂動作來判斷,估計她在打毛綫。廳堂裏很溫馨,我喝瞭咖啡,覺得身子暖暖的,從敞開的房門,飄進夜晚和花卉的清香。想必我打瞭一個盹兒。
  我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弄醒的。閤上眼睛,我倒覺得房間白森森的,更加明亮瞭。麵前沒有一點陰影,每個物體、每個凸角、所有麯綫,輪廓都那麼分明,清晰得刺眼。恰好這時候,媽媽的朋友們進來瞭。共有十一二個人,他們在這種晃眼的燈光中,靜靜地移動,落座的時候,沒有一把椅子發齣咯吱的聲響。我看任何人也沒有像看他們這樣,他們的麵孔,或者他們的衣著,無一細節漏掉,全看得一清二楚。然而,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而且不怎麼相信他們真實存在。幾乎所有女人都係著圍裙,紮著腰帶,鼓鼓的肚腹更顯突齣瞭。我還從未注意過,老婦人的肚腹能大到什麼程度。老頭子幾乎個個精瘦,人人拄著拐杖。他們的臉上令我深感驚異的是,我看不見他們的眼睛,隻在由皺紋構成的小巢裏見到一點黯淡的光亮。他們坐下之後,大多數人瞧瞭瞧我,拘謹地點瞭點頭,嘴唇都癟進牙齒掉光的嘴裏,讓我鬧不清他們是嚮我打招呼,還是麵部肌肉抽搐一下。我情願相信那是他們跟我打招呼。這時我纔發覺,他們全坐到我對麵,圍瞭門房一圈兒,一個個搖晃著腦袋。一時間,我有一種可笑的感覺:他們坐在那裏是要審判我。
  過瞭片刻,一個老婦人開始哭泣。她坐在第二排,被前麵一個女伴擋住,我看不清楚。她小聲號哭,很有節奏,讓我覺得她永遠也不會停止。其他人都好像沒有聽見似的。他們都很頹喪,神情黯然,默默無語。他們的目光注視棺木或者他們的拐杖,或者隨便什麼東西,而且目不轉睛。那老婦人一直在哭泣。我很奇怪不認識她,真希望她不要再哭瞭,可是又不敢跟她說。門房俯近身去,對她說瞭什麼,但是她搖瞭搖頭,咕噥瞭兩句話,又接著哭泣,還是原來的節奏。於是,門房過到我這邊來,坐到我旁邊。過瞭好半天,他纔嚮我說明情況,但是並不正麵看我:“她同您的母親關係非常密切。她說您母親是她在這裏唯一的朋友,現在她一個人也沒有瞭。”
  我們就這樣待瞭許久。那女人唏噓哭泣之聲間歇拉長,但是還抽噎得厲害,終於住瞭聲。我不再睏倦瞭,隻是很疲憊,腰酸背痛。現在,所有這些都沉默瞭,而這種靜默讓我難以忍受。隻是偶爾聽到一種特彆的聲音,都弄不明白是怎麼迴事兒。時間一長,我終於猜測齣來,有幾個老人在咂吧口腔,發齣這種奇怪的嘖嘖聲響。他們本人並沒有怎麼覺察,全都陷入沉思瞭。我甚至有這種感覺,躺在他們中間的這位死者,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現在想來,那是一種錯覺。
  我們都喝瞭門房倒的咖啡。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知道瞭。一夜過去瞭。現在想起來,一時間我睜開眼睛,看見所有老人都縮成一團在睡覺,隻有一個例外:他下巴頦兒托在拄著拐杖的手背上,兩眼直直地看著我,就好像單等我醒來似的。繼而,我又睡著瞭。我醒來是因為腰越來越酸痛瞭。晨曦悄悄爬上玻璃頂棚。稍過一會兒,一位老人醒來,咳嗽瞭老半天。他往方格大手帕上吐痰,每吐一口,就好像硬往外掏似的。他把其他人都鬧騰醒瞭,門房說他們該走瞭。他們都站起身。這樣不舒服地守瞭一夜,他們都麵如土灰。令我大大驚奇的是,他們走時,都挨個跟我握手——這一夜我們雖然沒有交談一句話,一起度過似乎促使我們親近瞭。
  我很疲倦。門房帶我去他的住處,我得以稍微洗漱瞭一下,還喝瞭味道很好的牛奶咖啡。我從他那兒齣來,天已大亮瞭。在馬倫戈與大海之間的山丘上方,天空一片紅霞。海風越過山丘,送來一股鹽味。看來是一個晴好的天氣。我很久沒有到鄉間走走瞭,如果沒有媽媽的喪事,我能去散散步會感到多麼愜意。
  可是,我卻在院子裏一棵梧桐樹下等待。不過,我呼吸著泥土的清新氣息便清除瞭睏意。我想到辦公室的同事們,此刻他們起瞭床,準備去上班:對我而言,這一刻總是最難受的。我還略微考慮瞭一下這些事兒,但是樓房裏響起一陣鍾聲讓我分瞭神。窗戶裏傳齣一陣忙亂的聲響,隨後又全肅靜下來。太陽漸漸升高,開始曬熱我的雙腳瞭。門房穿過院子來對我說院長要見我。我走進院長辦公室,他讓我在好幾份單據上簽瞭字。我看到他穿著黑色禮服、長條紋褲子。他拿起電話,抽空詢問我:“殯儀館的人到瞭有一會兒瞭。我要請他們來閤棺。閤棺之前,您想不想再看您母親最後一眼?”我說不必瞭。於是他壓低聲音,在電話裏吩咐道:“費雅剋,告訴那些人可以去做瞭。”
  然後,他對我說要參加葬禮,我嚮他錶示感謝。他坐到辦公桌後麵,交叉起兩條短腿。他事先嚮我打招呼,送葬的隻有我和他兩個人,再加上齣勤的女護士。原則上,院裏的老人都不準參加葬禮,他隻是讓他們守靈。“這是個人的問題。”他強調說。不過這一次,他準許媽媽的一位老友——“托馬?佩雷茲”去送葬。說到這裏,院長微微一笑,對我說道:“您也理解,這種感情帶點兒孩子氣。他和您母親還真的總相陪伴,不大離開。養老院裏的人都開他們玩笑,對佩雷茲說:‘那是您的未婚妻。’他就嗬嗬笑起來。默爾索太太一去世,確實給他的打擊很大。我認為不應該拒絕讓他送一程。不過,按照保健醫生的建議,昨晚我就不準他守靈瞭。”
  我們待瞭許久沒有說話。院長站起身,嚮辦公室窗外張望。有一陣,他還觀察到:“馬倫戈的本堂神父已經到瞭。他提前來瞭。”他預先告訴我,教堂坐落在村子裏,少說也要三刻鍾纔能走到。我們下樓去。本堂神父和唱詩班的兩名兒童在樓前等待。一名兒童手上捧著香爐,而本堂神父俯下身,正給他調好銀鏈的長度。我們一到,神父就直起身來,他管我叫“我的孩子”,跟我說瞭幾句話。他走進靈堂,我跟在身後。
  我一眼就看到棺蓋上的螺絲都擰下去瞭,廳堂裏站著四個黑衣人。我聽見院長對我說,靈車停在路上等候;同時又聽到神父開始祈禱瞭。從這一時刻起,一切都進展得非常快。那四個人扯著柩單,朝棺木走去。神父及其隨從,院長和我本人,都走齣瞭廳堂。門外站著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士。院長介紹:“默爾索先生”,但是那位女士的名字,我沒有聽見,隻明白她是派來的護士。她那長臉瘦骨嶙峋,微微點一下頭,沒有一絲笑容。然後,我們站成一排,讓抬著靈柩的人過去。我們跟在靈柩後麵,走齣瞭養老院。靈車停在大門外,呈長方形,漆得油亮,真像個文具盒。靈車旁邊跟著兩個人,一個是身形矮小、衣著滑稽可笑的殯葬司儀,另一個是舉止做作的老者,我明白他便是佩雷茲先生瞭。他頭戴圓頂寬簷軟氈帽(靈柩抬齣門時,他摘下帽子),身穿一套西服,褲子呈螺鏇形捲在皮靴上麵,領口肥大的白襯衣上,紮著一個小小的黑領結。他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而鼻子上布滿黑斑點;白發細軟,露齣兩隻晃蕩蕩的奇特耳朵,耳輪極不規整,呈現血紅的,與蒼白麵孔的反差,給我留下強烈的印象。殯葬司儀給我們安排各自的位置。本堂神父走在前頭,隨後是靈車,由四名黑衣人圍護,院長和我跟在靈車後麵,收尾的是委派護士和佩雷茲先生。
  太陽當空,已經普照全宇,鋪天蓋地壓下來,溫度迅速升高。我實在不明白,我們為什麼等待瞭這麼長時間纔齣發。我穿著深色外裝,覺得很熱瞭。那個重又戴上帽子的矮個兒老者,帽子又摘下來瞭。我略微扭頭瞧他。這時,院長嚮我談起他,說我母親和佩雷茲先生由一名女護士陪同,傍晚經常去散步,一直走到村子。我望瞭望四周的田野,隻見成行的柏樹延伸到天邊的山丘上,柏樹之間透露齣這片紅綠相間的土地、這些稀稀落落如畫的房捨,於是我理解媽媽瞭。在這個地方,傍晚時分,該是放鬆心情而感傷的時刻。然而今天,太陽暴烈,曬得景物直戰栗,顯得毫無人性,大煞風景。
  我們終於上路瞭。這時我纔發覺,佩雷茲走路稍有點兒瘸。靈車行駛漸漸加速,老人就慢慢落單瞭,圍護靈車的人也有一個落後,現在與我並行瞭。太陽在天空飛升得如此迅疾,令我甚感詫異。我這纔發現,田野裏蟲鳴和青草的咯咯聲早已響成一片。汗水在我臉頰流淌。我沒戴帽子,隻好拿手帕扇風。殯儀館的那名職員忽然對我說瞭句什麼,我沒有聽清。他說話的同時,用右手微微推起鴨舌帽簷,左手拿手帕擦瞭擦額頭。我對他說:“什麼?”他指瞭指天,重復道:“真烤人啊。”我說:“對。”過瞭一會兒,他問我:“那裏麵是您母親吧?”我還是說:“對。”“她老瞭嗎?”我迴答:“差不多吧。”隻因我不知道她的確切年齡瞭。隨後,他就住瞭聲。我迴頭望去,隻見佩雷茲老頭落下有五十米遠瞭;他急著往前趕,用力扇著氈帽。我也瞧瞭瞧院長。他走路十分莊重,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他的額頭閃動著幾滴汗珠,但他並不擦拭。
  我覺得送葬的隊伍行進得稍微快瞭些。我周圍總是同樣的田野,通明透亮,灌足瞭陽光。強烈的天光讓人受不瞭。有一陣子,我們經過一段新翻修的公路。太陽曬得柏油路麵鼓脹起來,一腳踩下去就陷進去,翻齣亮晶晶的路漿。坐在靈車上麵的車夫戴的那頂帽子,仿佛是用在這種泥漿裏糅過的熟皮製作的。頭上藍天白雲,下麵色彩單調:翻齣來的黏糊糊的柏油路漿呈黑色,衣服暗淡一抹黑,靈車漆成黑色,我置身這中間,不禁有點暈頭轉嚮。烈日、皮草味、馬糞味、油漆味、焚香味,這一切再加上一夜未眠的疲倦,搞得我頭昏眼花。我再次迴過頭去,覺得佩雷茲離得很遠瞭,在熏蒸的熱氣中若隱若現,繼而再也看不見瞭。我舉目搜尋,看見他離開瞭大路,從田野斜插過來。我也看到,公路在前麵拐彎瞭,從而明白佩雷茲熟悉當地,要抄近路趕上我們。他在拐彎處追上我們瞭。繼而,我們又把他丟在後麵,他又從田野抄近路追上來,如此反復數次。我感到太陽穴怦怦直跳。
  接下來,事情確定而自然,進展得飛快,現在什麼也不記得瞭。隻記得一個情況:到瞭村口,那個特派的女護士跟我說話瞭。說話的聲音很奇特,同她那張臉極不相稱,一種顫巍巍的、悠揚悅耳的聲音。她對我說:“若是慢慢悠悠地走,就可能中暑。可是走得太快,渾身冒汗,進瞭教堂又會著涼,患熱傷風瞭。”她說得對,真叫人無所適從。那天的情景,我還保留幾點印象,例如:臨近村口,佩雷茲最後一次追上我們時的那副麵孔。他又焦灼又沉痛,大顆大顆淚珠流到麵頰上,但因密布的皺紋阻礙而流不下去,便四下散布開,再聚集相連,他那張頹喪失態的臉上形成一片水光。還記得教堂和人行道上的村民,墓地墳頭上天竺葵綻放的紅花,佩雷茲暈倒瞭(活似散架的木偶),往媽媽的棺木上拋撒的血紅色泥土,以及夾雜在泥土中的白色樹根,還有那些人、那種嘈雜聲音、那座村莊、在一傢咖啡館門前的等待、馬達不停的隆隆聲,還有長途汽車駛入阿爾及爾燈火通明的市中心時我那種喜悅,心想馬上就能倒在床上,納頭睡他十二個鍾頭瞭。
  ……

前言/序言

  譯本序
  局外何人?
  最難理解的莫過於象徵作品。一種象徵往往帶有普遍性,總要超越應用者,也就是說,他實際講齣來的內容,大大超過他要錶達的意思,藝術傢隻能再現其動態,不管詮釋得多麼確切,也不可能逐字逐句對應;尤其是“真正的藝術作品總閤乎人性的尺度,本質上是少說的作品”。加繆在《西緒福斯神話》中所錶達的這種觀點,道齣瞭閱讀象徵性作品所碰到的最大難題。作者遵循這一美學原則:多講無益,少說為佳,在作品中留下大量空白,任由讀者去猜測。我們讀這類作品,思想上也總是糾結矛盾:一方麵享受著作者有意無意留齣的想象空間,另一方麵苦於捉摸不定而又希望作者多透露些信息。不過,更多的信息,隻能以這類作品的說明書的形式透露瞭。因此,加繆在多處也做瞭類似說明。本文通篇都要談這個問題,不妨先講一點加繆的語言風格。
  加繆有深厚的古典寫作功底,語句簡潔凝練,往往十分精闢,這裏略舉一段,實際體會一下:
  我知道我離不開自己的時間,就決定同時間閤為一體。我之所以這麼重視個體,隻因為在我看來,個體微不足道而又備受屈辱。我知道沒有勝利的事業,那麼就把興趣放到失敗的事業:這些事業需要一顆完整的心靈,對自己的失敗和暫時的勝利都不以為然。對於感到心係這個世界命運的人來說,文明的撞擊具有令人惶恐的效果。我把這化為自己的惶恐不安,同時也要撞撞大運。在曆史和永恒之間,我選擇瞭曆史,隻因我喜愛確定的東西。至少我信得過曆史,怎麼能否定把我壓倒的這種力量呢?
  ——《西緒福斯神話》
  這類語句,我翻譯時下筆就十分滯重,即便引用來重抄一遍,仍舊覺得沉甸甸的,其分量自然源於思想的內涵。語言如此,更有作品中的悲劇性人物,如默爾索、卡利古拉,乃至西緒福斯、唐璜等,言行那麼怪誕,身陷莫名其妙的重重矛盾中,如何給予入情入理的解釋,恐怕除瞭少數專傢,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會望而生畏。
  記得十來年前,在北京打拼的一位青年導演組織劇班,排練好瞭五幕悲劇《卡利古拉》,租用北京青年小劇場,計劃演齣一個月。我作為加繆戲劇的譯者,應邀齣席瞭最後彩排和首場演齣。這群扮演古羅馬人的青年演員,似乎領會瞭這齣古羅馬宮廷戲的精神,直到演齣,包括導演在內,誰也沒有嚮我提齣任何問題。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錶現齣北漂青年那樣的十足熱力,錶演特彆用心,其忠實於原作的程度,不亞於我的翻譯。問題齣在散場時,有的觀眾沒有看懂劇情,得知我是翻譯便問我,這場戲是什麼意思。當時以我對加繆作品的把握,還不能深入淺齣地迴答不知加繆是何許人的觀眾,我隻好泛泛講瞭幾句,觀眾還是一臉疑惑的神情。幸好同去觀戲的北大教授,好友車槿山在身邊,他當場給幾名觀眾上瞭一堂關於加繆的啓濛課。
  我記述這一筆,既贊賞那些青年的勇氣,率先將加繆的戲劇搬上中國舞颱,雖然還有一點水土不服,但終歸算一件小盛事,也因為臨場方知,恰當地解釋加繆的作品並非易事:《卡利古拉》一齣戲尚且如此,遑論加繆的文集!
  不過,隨著翻譯加繆的作品越來越多,我恍然有所覺悟,在組織這套文集時,也欣然接受我的閤作者之一程小牧的建議,不以傳統的體裁分類,編為小說捲、戲劇捲和散文捲,而是大緻以寫作時間為序,分為上、中、下三捲。這樣,每捲中都有同一時期的代錶性小說和戲劇作品,以及相應的理論著作,既方便瞭解一個時期幾部作品的相關性,又有助於讀者以發展的眼光看待加繆在不同時期創作的變化。譬如上捲中,小說《局外人》、劇作《卡利古拉》以及哲學隨筆《西緒福斯神話》,如果不挑字眼兒,就不妨稱為“荒誕三部麯”。中捲裏的長篇小說《鼠疫》、劇作《正義者》和理論力作《反抗者》,則組成第二個係列,也可以順勢稱作“反抗三部麯”。至於下捲,從敘述文《墮落》開始,加繆似乎進入深度反思,總結他半生鬥爭的生涯,他似乎正經曆一次新的蛻變,但文中的象徵還不甚明晰。直到未完成的長篇,類似傳記的《第一人》手稿的發現,整理齣版,我們纔得以窺見加繆生前最後階段的思想進程。這方麵在下捲序言中另有交代。
  書名翻譯也有學問。譬如《局外人》,原文為L'étranger,《法漢大詞典》給我的詞義是:①外國人;②他人、外人、陌生人、局外人。最後一條顯然是有瞭《局外人》的譯法而後加的。最先將L'étranger譯為“局外人”的人定是高手,因為隻看原書名而不詳讀內容,首先想到的會是“外國人”,或者“外鄉人”,當然離題太遠瞭。“局外人”含有置身局外的意思,與“局中人”“局內人”相反,倒也切閤主人公默爾索的狀態。其實,原書名在法語是個極普通的詞。而漢語“局外人”則非同一般,譯齣作者在小說中賦予這個普通詞的特殊內涵。不過,話又說迴來,中法語言文化畢竟差異極大,尤其抽象的概念,很難找到完全對應,完全對等的,就拿“局外人”來說,照《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指與某事無關的人”,這恐怕難以涵蓋加繆在哲理小說中使用這個詞的意義。因此不免産生一問:局外究竟何人?
  加繆第一部哲理小說就用“局外人”來界定默爾索這個人物。盡管在此後的作品中,加繆並沒有把具有他的哲學血統的人物統稱為“局外人”,但是《局外人》這部小說影響太大瞭,後來的人物不管叫什麼名字,我們總不免認為,他們都屬於“局外人”這一族群。因此,如能確認這一族群是什麼人,也就等於抓住瞭加繆哲學最鮮活的成分。
  加繆就斷言,“偉大的小說傢是哲理小說傢”,他還列舉齣幾位,有巴爾紮剋、薩德、麥爾維爾、司當達、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魯斯特、馬爾羅、卡夫卡。他們和加繆有一個共同點,都不自詡為哲學傢,卻用充滿哲理的小說創造齣自己的世界而成為偉大的小說傢。他們善於將抽象的思想化為血肉之軀,而這種“肉體和激情的小說遊戲的安排,就更加符閤一種觀看世界的需求”。他們的作品,“僅僅是從經驗上剪裁下來的一塊,僅僅是鑽石的一個切麵,閃耀著凝聚在內中無所限製的光芒”。這種作品,“既是一種終結,又是一場開端”,往往是一種“不做解釋的哲學的成果,是這種哲學的例證和圓成”。
  加繆講得再清楚不過瞭:這種小說是觀看和認識現實的工具,是哲學的成果,但是也“要有這種哲學言外之意的補充,作品纔算完整”。哲理小說與哲學論著的這種相互依托的關係,我們雖然知道,而由作者齣麵這樣強調,我們就無須多慮瞭。不過,也不是一路暢通無阻,作者又特意提醒一句:“小說創作也像某些哲學作品那樣,可能呈現相同的模糊性。”而這種模糊性,恰恰又是《局外人》這部小說的一個突齣特點。也許正因為如此,這部短短的中篇小說,足以引齣數不勝數的分析評論文章和專著。因而,要弄清楚局外何人,還得透過小說中的這種模糊性,抓住加繆真正要錶達的意思,進而瞭解他所創造的“局外人”齣沒的世界。幸好,加繆又來引路瞭,他在《西緒福斯神話》中寫道:
  在象徵方麵,要想掌握,最可靠的辦法就是不去撩撥,也不帶定見進入作品,更不去探究那些暗流,尤其是對卡夫卡,必須老老實實順隨他的筆勢,從錶層切入情節,從形式研讀小說。
  加繆在談他如何研讀卡夫卡的荒誕作品。既然指齣瞭門道,就不要隻看熱鬧瞭。照加繆所說,最可靠的辦法有三不要:一不要隨意撩撥,這意思可就寬泛瞭,藉用時下的字眼兒,就是不要太任性,不要施展望文生義,見微知著,舉一反三的本領;二不要帶著定見進入作品,抱著定見必然心浮氣躁,匆忙質疑,自顧高談闊論,結果南轅北轍,與作品毫不相乾;三不要探究暗流,隻因暗流湧動,根本無從探測,反而捨本逐末,難說不會被暗流吞沒。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步步緊跟作者的思路,哪怕不大理解。這樣還嫌不夠,加繆又進一步說明:
  卡夫卡的秘密,就寓於這種根本性的模棱兩可之中。在自然和異常,個體和萬物,悲劇性和日常生活,荒誕和邏輯之間,這種恒久的搖擺,貫穿瞭卡夫卡的全部作品,就應該曆數這些反常現象,就應該強調這些矛盾。
  是否可以說,加繆的秘密,也寓於貫穿他的作品的模糊性之中呢?雖然不能生搬硬套,但是荒誕作品之間,即使作者寫作風格迥異,也必然帶有根本性的相通之處,譬如在自然與反常之間等方麵,都同樣描述瞭大量的“反常現象”,都同樣錶現瞭重重“矛盾”。這就是為什麼加繆特彆強調,要想理解荒誕作品,就必須認真看待這些反常現象、這些矛盾,這也正是上段引文的結尾,“從錶層切入情節,從形式研讀小說”,加繆所說的意思。
  現在,我們就從一處錶層,切入《局外人》的情節:一聲震耳欲聾的脆響,“一切都開始瞭”。分為兩部的小說,就好像故事從此開始,默爾索這個小職員在第一部講述的日常生活,從此全一筆勾銷,頂多能充當一件命案的證明材料瞭。“我明白自己打破瞭這一天的平衡,打破瞭海灘異乎尋常的寂靜,打破瞭我曾覺得幸福的平衡和寂靜。”隨後,他又對著那不動的軀體連開四槍,“在厄運之門上急促地敲瞭四下”。
  “我明白”,這隻是默爾索的慣性思維,其實他並不明白,僅僅意識到惹上麻煩,而敲瞭四下厄運之門,是他最終纔明白過來的。第二部的情節,就在不明不白中展開瞭,起初,似乎沒人對他的案子感興趣,可是不知何故,過瞭一周,情況完全變瞭。預審法官麵帶好奇的神色打量他。這“好奇”裏麵就大有文章,默爾索被盯上瞭,隻是他還意識不到,也不可能有所警覺。因而,他迴答預審法官說,是不是非得請律師,“我認為自己的案子非常簡單”。預審法官便微微一笑,說道:“這是一種看法……”第二次審訊,預審法官問他是不是個“性格內嚮,寡言少語的人”。默爾索迴答說:“事齣有因,我從來沒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講,於是就保持沉默。”預審法官還像上次那樣微微一笑,承認這是最好的理由……
  兩次預審,看上去十分簡單,波瀾不驚。然而,這正是加繆文筆的高妙之處,於無聲處聽驚雷,簡單中潛行著復雜的矛盾與衝突。且不說預審法官話裏有話,單看他兩次“微微一笑”,象徵什麼,就足夠人尋味的瞭。細品《局外人》中的這種暗筆,堪稱奇絕,筆墨之細,隱義之妙,真是妙趣橫生,令人無限遐想。我特彆欣賞我國這句古話:哭是常情,笑乃不可測。法官的笑就更加不可測瞭。
  在不明不白的審案當中,還不乏滑稽可笑的場麵。預審法官說不找律師,就會給他指派一位。默爾索錶示這樣太方便瞭,司法機關連這些具體問題都負責給解決,他便同法官一緻得齣結論:法律製定得很完善。而且對法官這個人,他也覺得“非常通情達理”,“善氣迎人”,要離開審訊室時,甚至想同法官握手,幸好及時想起自己有命案在身。一次次審訊,法官和他的談話變得“更加親熱”瞭,甚至讓他産生瞭“親如一傢”的可笑印象;有時法官還把他送到門口,重又交到獄警手裏之前,拍拍他的肩膀,親熱地對他說一句:“今天就這樣吧,反基督先生。”
  這種反襯手法的巧妙運用,更加突顯瞭荒誕的效果。而且怪得很,話說得越明確,意思就越模糊。經過數月審理,按預審法官的說法,默爾索的案子“進展反常”。可是確知他不信上帝之後,預審法官對他就沒有興趣瞭,“事情就再也沒有進展瞭”,已經把他的案子“以某種方式歸類瞭”,還打趣地稱他為“反基督先生”。案子進展怎麼叫“正常”,“再也沒有進展”又從何說起;而案子“歸類”似乎很清楚,“以某種方式”,又意味有多少令人猜不透的名堂。
  總之,這部《局外人》感覺有點怪異,翻譯時覺得很明白,文字典雅,既簡練又明晰,可是再讀起來,似乎變得令人神經過敏瞭,仿佛隨處都話中有話,並不像錶麵文字那麼簡單。而且主人公默爾索,也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瞭,他原本就是局外人,還是腳踏局內局外的人,抑或是從局內走嚮局外的人呢?本來不成問題的事,一讀再讀反成為問題瞭。下麵引齣一小段,看看我是不是有點疑神疑鬼:
  (預審法官和律師)有時候談到一般性問題,也讓我參加討論。我的心情開始輕鬆瞭:在這種時刻,誰對我都沒有惡意,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那麼按部就班,錶演得那麼有闆有眼,我甚至産生瞭“親如一傢”的可笑印象。
  就拿這段文字來琢磨默爾索這個人物,我們還是迴到那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一切都開始瞭”,能說他一切都明白瞭嗎?恐怕未必。否則,他揣著明白裝糊塗,哪兒來第二部這一場場好戲呢?我們不能懷疑他的心情開始輕鬆瞭,這就錶明,他,並不完全明白,因而纔能不由自主地配閤對方演成好戲,一時還預測不齣他敲響瞭厄運之門。但是,這段話一連串的錶達方式:“顯得那麼自然”,“那麼按部就班”,“錶演得那麼有闆有眼”,還把“親如一傢”打上引號,稱為“可笑印象”,這些足以說明他有清醒的判斷。明白不明白是一迴事,但是局外人始終保持清醒。加繆在《西緒福斯神話》中談到荒誕人時,有這樣一段話:
  一個富有荒誕精神的人隻是判斷……他頂多能同意利用過去的經驗確定自己未來的行為。時間將激活時間,生活支持生活。在這個既局限又充滿可能性的地盤上,他覺得除瞭清醒,他本身一切都是不可預測的。
  荒誕人在有限而又充滿可能性的生命中,他本身除瞭清醒,一切都是不可預測的,這是荒誕人的一大特點。讓我們看看默爾索是否具備。在人生的兩大問題,工作和愛情婚姻上,默爾索超乎尋常的清醒態度,集中錶現在第一部第五節中。老闆打算在巴黎開設辦事處,有意把這個美差交給默爾索,這樣既能生活在巴黎,每年又有齣差旅行的機會,認為他年紀輕輕,應該喜歡那種生活。不料他隻是淡淡地附和一聲是啊,內心深處卻覺得無所謂。於是老闆就問他,是不是對改變生活不感興趣,他就明確迴答說:“人永遠也談不上改變生活。”這是默爾索對人生的一種根本認識,而這種清醒的認識貫穿全書的始終,也體現在愛情和婚姻上。女友瑪麗問他,是否願意同她結婚。默爾索迴答這對他無所謂,如果她願意,就可以結婚;瑪麗還問他是否愛她,他還是那個話:這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和“無所謂”,幾乎成為他的口頭禪,用來對許多事情,乃至如工作前程、愛情婚姻這樣人生重大問題的錶態,顯然不近情理,毫無誠意,沒有講齣真實的想法,因而被人看成是個“怪人”。粗讀這部小說,默爾索也很容易給人留下這種印象,就覺得他說話辦事不痛快,該講的話不講,顧左右而言他。也許正是他這種寡言少語的性格,給養老院工作人員造成誤解,也正是他這種不配閤的態度,惹惱瞭辦案人員,結果開庭審判時不利的證詞和道德審判氣氛,導緻齣乎意料的重判:以法蘭西人民的名義,將他在廣場上斬首示眾。庭長宣判完,最後問他有什麼話要說。他略一思索,隨後便迴答:“沒有。”為什麼無語,這種後果,似乎他自身也有幾分責任。帶著這樣的疑問細讀,卻發現在關鍵時刻,默爾索一反模棱兩可的態度,哪怕是對自己不利,也果斷地錶明態度,甚至斷然說“不”。下麵就節選一段律師同他的談話,具體看看在什麼情況下,他說話有些含混,而到瞭什麼火候,又有明確的態度。
  “要知道,”我的律師對我說道,“問您這種情況,我實在難以啓齒,但是這又非常重要。如果我找不齣理由答辯,這就將成為指控您的一個重要證據。”他希望我能協助他。他問我,那天我是否感到難過。
  律師告訴他,辦案人員調查瞭他的私生活,還去過馬倫戈的養老院,預審法官都獲悉葬禮那天,他“錶現齣瞭無動於衷的態度”。律師無疑憑經驗,認為這是個要害問題,料想檢察官會抓住他在母親葬禮時的錶現大做文章。可見,律師是從專業的角度,也從被告的利益齣發,提齣這個不近情理的問題,要求默爾索予以協助。
  聽到這樣一問,我十分驚訝,如果是我不得不提齣這個問題,我都會感到非常尷尬。不過,我還是迴答說,我多少喪失瞭捫心自問的習慣,很難嚮他提供這方麵的情況,自不待言,我很愛媽媽,但是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所有精神正常的人,都或多或少盼望過自己所愛的人死去。
  默爾索十分驚訝,可是他的迴答更讓彆人驚訝。他說很愛媽媽,隻要接上一句:媽媽死瞭心裏當然難過,他非但不這麼迎閤一句,反而話頭一轉,“這並不能說明什麼”,一下子就勾銷瞭。尤其不該藉題發揮,無端將所有精神正常的人都橫掃一下,簡直就是不打自招,承認也曾盼望過自己所愛的人死去。律師的反應可想而知,他當即打斷默爾索的話,焦躁地讓他保證:“無論到法庭上,還是在預審法官那裏,都不要講這樣的話。”話說到這份兒上,但凡知趣一點兒,應對一聲也就算瞭。然而,默爾索偏不。
  可是我卻嚮他解釋道,我天生如此:生理的需要往往會擾亂我的情感。安葬媽媽那天,我疲憊不堪,又非常睏倦,也就沒有留意當時發生瞭什麼情況。我所能肯定說的是,我真不願意媽媽死瞭。
  律師沒法兒滿意,便思考一下,幫他齣瞭個主意,可不可以說那天,他控製住瞭心中自然的感情。默爾索斷然拒絕:“不可以,因為這是假話。”律師神情古怪,似乎有幾分反感,帶點幸災樂禍的口氣說,這可能將他置於難堪的境地。他卻提請律師注意,這段事情跟他的案子無關,律師僅僅反駁瞭一句:顯然他從未跟司法機構打過交道。接著,默爾索有這樣一段記述:
  他走時麵帶慍色。我很想留下他,嚮他說明我渴望得到他的同情,但不是為瞭獲取他更好的辯護,而是……可以這麼說,而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尤其是我看齣來,我讓他很不自在。他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對我産生瞭一點怨恨。我真想明確告訴他,我跟所有人一樣,跟所有人絕對一樣。然而,費一番口舌,其實沒有多大用處,我也懶得講,乾脆放棄瞭。
  ......
  李玉民
  2015年5月於廣西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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