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19
《丙申故事集》是鬱達夫小說奬、華語文學傳媒大奬年度小說傢提名、“《收獲》文學排行榜”專傢榜&讀者榜票選榜首作傢弋舟zui具代錶性的短篇小說集,收錄瞭《隨園》《發聲笛》《齣警》《巨型魚缸》《但求杯水》五個傳奇的故事,閱讀的時候,仿佛每個人都能在這五個故事中尋找到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其中,《隨園》講述瞭80年代的文藝青年楊潔,在時過境遷之後對於往事的追索,她身患乳癌,和曾經的戀人踏上前往西部大漠的旅途,並見到垂垂老矣的初戀,由此展開的一係列心理的劇變。《齣警》則講述瞭“我”進入警察隊伍之後看到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發聲笛》《但求杯水》則講述瞭婚姻生活中的人對於過往和今日生活的微妙情愫,講述瞭人的不得已,青春的逝去,和對嚮往生活無法滅絕的希望之火。這些看起來簡單的事物,在作者的筆下都充滿瞭非同尋常的精神聖光,讀來欲罷不能。整部小說很像一部成熟版的《黃金時代》。
弋舟,1972年生,當代小說傢。
已齣版多部作品。曾獲多項文學大奬,並有多篇小說入選中國小說排行榜等榜單。2017年初,《丙申故事集》之《隨園》獲《收獲》文學排行榜專傢榜&讀者榜榜首,獲18萬次讀者投票。
《丙申故事集》是其小說代錶作。
曾獲得——
鬱達夫小說奬(2016年10月)
華語文學傳媒大奬年度小說傢提名(2016年6月)
茅盾文學新人奬(2016年7月)
花地文學榜年度十佳短篇小說(2017年3月)
《小說選刊》年度大奬(2013年)等
弋舟的敘事淨省、硬朗而準確,同時也擁有珍貴的密度感,這足以使他躋身中國優秀短篇小說的作者行列。
——格非
弋舟遊弋如鳥。他有不可思議的方嚮感,流暢地穿行於人類生活的幽暗與明亮,絕望與英勇。他屬於極少數不曾被沉重經驗所壓垮,依然保持著想象與飛翔能力的作傢。
——李敬澤
隨園
發聲笛
齣警
巨型魚缸
但求杯水
代後記:重逢準確的事實
薛子儀老師知道那塊白骨纍纍的所在,但他並不打算帶我去。他說有一天他要在那裏修一座墓園,立碑安魂,把所有的骨殖都聚攏起來埋葬。他說,那些屍骨的主人離我們並不遙遠,不過是幾十年前的男女,他們生前的衣服都還曆曆可見,在那裏,你甚至能夠看到,一根腿骨從一隻破舊的褲管中伸齣,寂寞地指嚮空茫的遠方。
——《隨園》
當年他轉身而去,走在山路上,腳底發虛,輕飄飄地像是騰雲駕霧。後來還跌進瞭溝裏。曠野無人,他在野地裏昏睡瞭一宿。醒來後,山風浩蕩,感覺像是死過瞭一迴。
——《齣警》
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總是遙不可及,但你都能夠預知,當它一旦變得不重要瞭,又會讓你唾手可得。
——《發聲笛》
於是大傢可以放心地信口開河。哪一個傻瓜會信以為真呢?大傢的眼睛是雪亮的,心情是彼此默契的,那麼就這樣吧,既然青春需要被虛構。
——《巨型魚缸》
她看到瞭人的痛苦,人的飢渴,人的盼望,並置的月亮與太陽,塵埃如霾,還有無數盞等待夜歸者的燈。然後她想起瞭男孩子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他翻下身去,氣喘籲籲地對她說道:“給我一杯水。”
——《但求杯水》
節選1
“你是誰?”門裏的女孩問我。
我理所當然把這個身穿白裙的女孩視為瞭一個“女弟子”。她是當地人,臉頰上有兩團特有的“高原紅”。
“我找薛子儀老師。”
“我知道你找薛老師,到這兒來都是找薛老師的。”她挺傲慢的,“我是在問你是誰?”
“我是他的學生。”我感到自己有些蠢。我已經四十多歲瞭,戴著隻義乳,好像已經不配再去做一個學生。
“所有人都是薛老師的學生。”她搶白道,作勢要關門。
“等等,”我急瞭,脫口報齣自己的名字,“我叫楊潔。”
她定定地看著我,終於說瞭聲:“進來吧。”
我看齣來瞭,“楊潔”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說服力,她大概隻是被我急迫的神色打動瞭。
園子裏的確彆有洞天。繞過一麵蕭牆,朝北開著一扇柴扉,進去後,竟然是一片竹林。腳下是石頭順著山勢鋪就的小徑,拾級而上,穿過很長的一段迴廊,一間明亮的大廳裏坐著另外兩個女孩。我覺得我見過她們。她們中的一個對我說:“老師病得很重。”另一個說:“他早已經不見客人瞭。”領我進來的女孩請我坐進瞭一把老式木椅。我兩隻手緊緊地抓在木椅的扶手上,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們交頭接耳。她們好像無視我的存在。我很惡心。我看到瞭當年將左手放在蠟燭上炙烤的薛子儀老師,和我神魂顛倒多麼令他痛恨自己。老王用綠頭鴨和傢鴨雜交後的“媒鴨”來誘捕更多的野鴨,這項在農場學來的本事讓他發瞭財。母親在電話裏告訴我姑姑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係主任卻在摸我的胸。那位地鐵裏的菩薩威嚴地望著我,她給瞭我勇氣。
“他左手的傷好瞭嗎?”我突然問。
她們對視一下,露齣驚訝的錶情。
“你跟我們喝會兒茶吧。他現在正在打坐。”那個放我進來的女孩說。
她們喝茶很講究,七碟子八碗的,其中一個對我說:“水是從山上取來的冰塊融化的。”
“你從哪兒來?”她們對我的態度發生瞭變化,開始主動和我說話。
我想說“北京”,但突然覺得這多麼虛假。我就是從山下的戈壁灘來的啊。
“我走瞭很長的路。”我隻能這麼迴答她們。
她們再次交換著眼神。畢竟還是些孩子,很快她們的話就多瞭起來。我提及瞭那隻受傷的左手,這讓她們很好奇。
“老師的左手很少給人看。還好,和領導們握手的時候他用的是右手。”說著,她們開心地笑起來。
女孩們也在他的企業裏任職,她們彼此以“部長”和“經理”相稱。我這纔發現,她們身上果然有著濃濃的蒲草味兒。還好,他沒用倉山居士的方式來教導她們,也沒用骨頭做蠱,讓她們成為像我一樣無可救藥的人。女孩天性未泯,談話很快轉移到各自的網購經驗上。我靜靜地聆聽她們聊天,在她們情緒高漲的時候,不失時機地問道:
“我可以去見他瞭嗎?”
她們停下來,麵麵相覷,好像突然想起瞭我的存在。
“我走瞭很長的路,就是為瞭見他一麵,”我覺得自己開始哀求瞭,“我還要走,還有很長的路等著我。”
臉頰紅紅的女孩站瞭起來,是她領我進來的,這時承擔起瞭她的義務。
“你等等啊。”她衝我點下頭,然後就離開瞭,消失在一架屏風後麵。
我的手插進衣兜,緊緊地將那一小截鬍楊木攥在手心。不一會兒女孩從屏風後露齣臉,嚮我招手示意。我走過去,繞過屏風,跟著她又走進瞭一段迴廊。迴廊上爬滿瞭藤蔓,葉子在山風中搖曳。這宛如江南植物的繁盛讓我突然劇烈地惡心起來。但我卻吐不齣,隻能彎下腰一陣陣乾噦。
“你沒事吧?”女孩緊張地看著我。
我強裝鎮定,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內心。我的臉色蒼白,頭套可能也歪斜瞭。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嚇人,但是,這令我接近瞭那個地鐵菩薩纔有的風度。
我終於站在瞭他的門前。門楣上掛著一塊寫有“小倉山房”的橫匾。我的掌心全是汗。
“進去吧。”女孩對我說,她都沒敢抬頭看我。
“謝謝你。”我為自己給她帶來的驚嚇而內疚。
房門虛掩著,我推門進去。
“老師?”
房間裏有股難聞的味道。窗上的紗簾可能剛剛被拉開,在微風中飄蕩,依然有一種大夢初醒的動勢。
“老師,是我,我是楊潔。”
沒人迴答我。那張遍體雕花的木床上傳來窸窣的聲音。我看到他瞭。想象中,我認為他應當是盤腿坐在床上——不像是他,而像是塞在神龕裏的一尊破敗的偶像;實際上,他是躺著的,一條薄被一直蓋到瞭下巴上。當然是這樣。還能怎樣呢?即便那明亮的大廳裏有著他豢養的年輕女孩,即便窗外就是萬物生長的夏日,他也隻能夠這樣幾乎被完全覆蓋著奄奄一息。我不想將之說成苟延殘喘。但他真的就剩下半口氣瞭。鏤空的床楣上有一隻蜘蛛在快速地爬行。一切就是這麼的腐朽,還有股揮之不去的臭味。我的心裏升起凶惡的傷感。我想大聲罵他,用惡毒的話詛咒他。我們彼此啓濛,如今,他用一座隨園戲仿瞭一座墓園。我像是遭到瞭背叛,但也說不好。我發散著的憤怒之波一定強烈到令他有所觸動瞭,他蓋在薄被下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他的嘴巴蠕動著,嘴角流齣黑褐色的液體。我湊近他,他身上熏蒸齣的苦味讓我的心變軟瞭。
“好吧,這不能怪你,這世界連戲仿的耐心都沒有瞭。”我在他耳邊說。
那隻蜘蛛爬到瞭他的頭上,我伸手替他捉瞭下來。我不忍心看他形容枯槁的臉上再爬過一隻該死的蜘蛛。我在他身邊坐下,從薄被下摸齣他的左手摩挲。他的掌心岩石一般冰涼和堅硬。
我把手伸在他眼皮前,對他說:“看,白骨。”
他的眼皮翕動,終究還是沒有張開。我有一瞬間以為他已經死瞭,將手指探在他的鼻子下麵,那微弱的生命之息令我一陣感動。
“你得跟我說說話。”我對他抗議。
他悄無聲息。
“跟我說句話吧。”我跟他商量。
他悄無聲息。
“求求你,跟我說一句話。”我發齣瞭嗚咽。
他依舊悄無聲息。
我哪兒敢搖撼他,我怕一使勁,他就會化為齏粉,讓人連一把骨頭都得不到。屋子很熱。床腳一隻大銅爐裏的木炭餘燼未熄。一部翻開的《子不語》扔在地闆上,山風掀動著它黃色的書頁。我過去把它撿瞭起來。結果它下麵還扔著一本《夾邊溝記事》。我把兩本書放迴窗前的書案上,讓一本壓著另一本。透過敞開的窗扇,我能隱隱聽到野草發齣的嘆息般的歌唱。窗外的亭颱樓閣,在我眼裏一點一點成為瞭殘垣斷壁。
後來,我又迴到瞭床邊。我半跪在他麵前,雙手小心翼翼地搬動他的臉。他的嘴唇烏黑,我慢慢地親吻上去。我用舌頭開啓他的嘴唇,他緊咬的牙齒順從地鬆動瞭。我的舌尖輕微舔抵他的上齶,品嘗著他的苦味。於是,我們便共同成為瞭沒有牙齒的熟睡的嬰兒。
我從隨園的大門走齣來時,看到山坡下老王站在車外和一個挎著籃子的婦女聊天。那個婦女頭上裹著當地女人常見的紅色頭巾,與穿著紅色衝鋒衣的老王相映成趣。她可能是上山撿拾藥材的。我慢慢地順著山坡嚮下走。我沒有迴頭,但知道身後的那座莊園在無聲地坍塌。不,那不是灰飛煙滅,而是方生方死,海市蜃樓般的隨風消散。我的心裏星墮木鳴。老王和那個婦女相談甚歡,慢慢地,我從這幅景象中看到瞭自己。我想我會去和老王養野鴨的。這是命運,一切都不是蓄意為之——誰讓我已經學會瞭怎麼分辨雄鴨和雌鴨的叫聲?何況,在那樣的生活裏,我還可以不用再戴著一隻悲傷的義乳。
老王看到我瞭,嚮我跑過來。
“怎麼樣?”他遠遠地問我。
我望著他,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慢慢地說:“執黑五目半勝。”
節選2
直接說瞭吧,老奎二十四年前從監獄裏一放齣來,轉身就把自己的閨女給賣瞭。
就在老奎齣獄的前一年,他老婆跟人跑瞭。對此我挺懷疑的。那個時候,老奎已經五十多瞭,他老婆也不會年輕到哪兒去吧?誰會帶著她跑呢?要跑,也是自個跑瞭的吧?可老奎認定他老婆就是“跟人跑瞭”。好像不如此,不足以強調他內心的憤怒。可即便這樣,他被強調起來的怒火也還是難平。坐瞭十八年的牢,他肚子裏可是沒少憋著邪火。所以他纔有資格做個“重點人口”。這種傢夥仇視萬物,是該盯著點兒。老奎重返社會,舉目四望,十八年過去,世界變得跟火星似的,讓他老虎吃天,根本無從下嘴。但他有邪火,要抗議。沒個泄憤的地方,就盯上自己閨女瞭。
老奎的閨女那年二十三歲。你都能想到,這種傢裏長大的孩子會有什麼好?倒不是說那女孩品行不端,她挺好的,就是太單純孤僻。怎麼能不單純孤僻呢?老爹坐牢,老娘撒手跑瞭,換瞭誰可能都一樣。女孩小學畢業就輟學瞭,在路邊擺瞭個菜攤,鼕天還賣烤白薯。按說老奎迴傢瞭,當釘子戶搞到瞭兩套房子,守著閨女過日子也挺好,可他偏不這麼乾。人性不就是這麼叵測嗎?否則也用不著警察這個行當瞭。我聽說南方有錢人還盛行吃嬰兒呢。雖然我每天麵對的都是些雞零狗碎,走的路也多是窄道,但仔細想想,世態炎涼,裏麵確乎有驚濤駭浪。比方說,妻子跟蹤丈夫,丈夫跟蹤妻子,這些事兒,讓你都不知道世界到底怎麼瞭。但你能感覺到,它們正在改變那些賦予你生活意義的重要信念。
老奎在監獄裏有個獄友是重慶雲陽縣人,服刑時跟他開過玩笑,說齣去後要把他閨女買瞭當老婆。想到這茬,邪火攻心的老奎開瞭竅。他聯絡上瞭這個人,帶著閨女上路瞭。坐瞭兩天兩夜的火車,到瞭地方,老奎一看,山清水秀,適於人居——這可能是他最後的一點兒良心瞭——當即拿瞭那人兩萬塊錢,撂下閨女就走瞭。他跟我說他壓根沒打算在那人傢裏過夜。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邪火發到這兒就算到頭瞭,再燒下去,會把他也活活燒死。兩萬塊錢多嗎?這恐怕不是個問題。錢不是他的目的,沒準兩百塊錢他也要這麼乾。他就是想報復,至於報復誰,他都說不清楚。人性中那塊最為崎嶇陡峭的暗麵,早把他黑暈瞭。他想要報復的對象,是他老婆,是帶走他老婆的某個人,是世道和人心,沒準,連他自己也能算在裏麵。那是種連自己都一並仇恨厭棄的情緒。他跟我說,那錢直到今天他都沒動過。當年他轉身而去,走在山路上,腳底發虛,輕飄飄地像是騰雲駕霧。後來還跌進瞭溝裏。曠野無人,他在野地裏昏睡瞭一宿。醒來後,山風浩蕩,感覺像是死過瞭一迴。
當年老奎的女兒不見瞭,群眾都想當然地認為女孩是找自己的親媽去瞭。誰知道背後藏著個天大的秘密。
不摺不扣,這是罪行。
可是怎麼處理呢?卻非常棘手。拐賣人口罪,最長的追訴期是二十年。不放心,我還特意查瞭下刑事訴訟法。就是說,時光已經赦免這樁令人發指的罪行瞭。如果要把老奎繩之以法,得報請共和國的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他肯定還夠不上這資格。我做完筆錄,讓老奎按瞭指印,上樓去給領導匯報。齣門時老奎喊住我,問我乾嗎不把他銬起來。我瞅瞭他一眼,用指頭點點他,意思是你給我等著。至於等著又如何,我也不知道。在我眼裏,他當然是個混蛋。可是我還沒見過這麼老的混蛋。不是嗎,一個混蛋老到這種地步,混蛋的程度都要打摺扣瞭。
所長聽瞭我的匯報,跟著我去瞭值班室。他也隻能歪著頭瞅瞭半天老奎。但畢竟是領導,一開口就問齣瞭我心裏麵糾結的疑惑。
“我說老奎,”所長捏著自己的下巴問,“你咋今天纔想著要來自首呢?”
老奎活動著嘴。剛纔他說瞭不少,肯定也說纍瞭。但他隻是活動嘴,像空轉著的馬達,就是不啓動,讓人乾著急。
他是為瞭逃避打擊嗎?那麼他壓根就不需要跑來認罪。是他的良心終於發現瞭嗎?看起來也不像。你從他臉上根本看不齣痛苦和悔意,反倒有股興奮勁兒。就像那天晚上他跟我滔滔不絕後一樣,臉上洋溢著的,是一股“可是給說痛快瞭”的愜意。我都想踹他一腳。
所長拍闆,讓老奎先迴去。他卻不走瞭,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們把他先關起來。關起來談何容易!對於這種根本不能批捕的案子,你沒法把人送進看守所去。留在所裏更是不可想象,等於弄來瞭個祖宗,得專門派人伺候著。怎麼辦?急中生智,我想到瞭老郭。
一段時間沒見,我師父老郭真的瘦成瞭一張紙片。他像是飄到所裏來的,讓我不禁一陣心酸。看到老郭,老奎一下子就蔫瞭。剛纔他看上去還得意洋洋的——好像迴光返照,又成瞭當年那個臭名昭著的滾刀肉。但老郭隻給他遞瞭根煙,他就像條老狗似的,佝背塌腰地跟著老郭走瞭。他們一同消失在派齣所的門廊前,飄進熾白的光裏,就像是羽化成仙,遁入瞭虛空當中。
和成長結閤起來的閱讀更具生命感
王蘇辛(青年作傢):我剛剛看到一個評論傢的對話,從他們的言談當中,我大概感覺,有些人或許是被閱讀趣味灌溉的作傢。我可能沒有這個過程,我的閱讀是和成長結閤在一起的。
弋舟(青年作傢):你可能大緻說齣瞭作傢的兩種形態。怎麼說呢,我自己差不多也是這麼一個來路,但我現在漸漸對自己感到瞭些許遺憾。被閱讀趣味灌溉有錯嗎?當然不,但現在我覺得,一個作傢如此生長,似乎有些“人工”的虧欠 ,譬如被一把水壺侍弄齣來的植物,總是不如櫛風沐雨來得更令人心動。在這個意義上,和成長結閤起來的閱讀,在我的理解中,或者更具生命感吧,即便長得很蠻橫,也蠻橫得比較可愛。
王蘇辛:在某一段時間內,如果生活齣現問題,我寫齣的東西大概也會顯得缺乏耐心。“寫不下去”,其實就是指這種狀況,我不知道怎麼把一些剛剛開始感受到的東西錶達齣來,這個時候我就會知道,可以開始新的閱讀瞭,或者必須去閱讀瞭。
弋舟:在我的經驗裏,許多作傢的閱讀是直接作用在創作上的,即時轉換。你的這種方式,沒準更符閤閱讀的本意——讓閱讀先作用於生命,然後再轉化為寫作。
王蘇辛:我的理解是:一個作傢,被閱讀趣味灌溉沒有錯,但這個閱讀趣味可能要適閤自己。這就要求寫作的那個人隨時隨地都要瞭解自己,不僅瞭解自己的過去,更要瞭解自己在不同階段的麵目,以及如何適應不同階段的自己。這樣說起來,被閱讀灌溉的作傢,其實和那種與成長結閤起來的閱讀、寫作者,仍是走在同樣的一條大路上,寫作最終是通嚮生命的——那就是在寫作中養成自己。你說的“專門的語境”是指文學概念或者某些理論嗎?還是僅僅指常識引起的陌生感,會讓你覺得無法盡快進入自己的話語體係?對你來說,是更喜歡單打獨鬥的狀態,還是和群體站在一起?
弋舟:這個“專門的語境”除瞭你說齣的這些內容,更多的,我可能是在說一種感受,一種“端起來說話”的腔調,一種習焉不察的傲慢,還有隱隱自得的態度,等等吧。什麼是我們自己的話語體係呢?作為一個人,說人話,不就是我們那個根本的話語體係嗎?可我們有時候太把自己不當“人”瞭,時間長瞭,不知道彆人什麼感覺,我是會有點兒煩,有點兒討厭那個不說人話的自己。
遇到準確的事實,幾乎就是小說寫作的“硬道理”
王蘇辛:說到“端起來說話”,倒讓我想起之前看你的小說,比如《等深》中茉莉和劉曉東的對話,會覺得人物有些纍,他們馱著巨大的包袱在走,但是到瞭《隨園》,或者說整個《丙申故事集》中的小說,我發現你把人物身上那種比較顯眼的負纍撤去瞭,而是將其融於整個環境之中。於是環境的改變也是人物改變的一部分,大的環境因為這些看似蕪雜的情緒和負纍反倒多瞭一些層次感和活力,人物本身顯得整潔、明朗,小說的前路因此更覺開闊。
弋舟:文學之事就是這麼微妙,當我們反對什麼的時候,馬上又會覺得自己可能錯殺瞭什麼。仔細琢磨一下的話,你又會發覺,文學本來就是一件需要“端起來”的事,否則它幾無意義。這還是要分具體的語境和文本。老實說,這的確有點兒纍人,我們都太過“知識化”瞭,我們“太文明”,“懂得的太多”瞭。你對我小說的閱讀感受,如果將之視為一個錶揚的話,我隻能將“進步”歸功於時間,現在寫的比以前“好”瞭那麼一點兒,這是時間之力,是生命本身的朝嚮。將人放置在環境裏,這事兒,也隻有時間能教會我們——原本我們恐怕是沒有學好如何恰當地在世界中擺放我們。
王蘇辛:其實“好”的東西韆姿百態,但和“自己”有關的好纔動人心魄。所以我可能無法覺得這隻是“時間之力”使然,而是擁有時間的人自主的選擇,是他們的心讓他們走嚮瞭自己的“信”。再迴到你剛纔那段話的前半截——文學是“端起來”的事物,但這個“端”仍然還是作者呈現齣的誠懇的自己,或者說有良心的自己,在這個基礎上,“端”纔有“端”的價值,否則,或許就是僞飾。
弋舟:沒錯,這是大的原則。但在這個大原則之下,我們得始終警惕不要讓自己被“大”綁架。你的這些錶述,我相信是誠懇之語,但它略微“雞湯化”瞭點兒,“偉光正”,顛撲不破並且天然地拒絕被否定。有時候,我覺得我們要避免這樣來錶述,風險太大,聽懂瞭的沒問題,沒聽懂的,可能會是個誤導。而且,這樣說話還是輕易瞭一些,就像是在說晚上要比白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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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不錯
評分還沒看,先收著,慢慢看,這次是真賺到瞭。
評分還沒有看過。。。。。。
評分挺好的,,,,,,,,
評分耍的好的記得記得九分褲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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