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2-21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
凝时空为牢槛,以此身度无常
与安伯托·艾柯《玫瑰的名字》相抗衡的不朽经典,京极夏彦跳出俗世的清净传奇。
遗世独立、白雪深埋的深山古刹、冥冥中谁在画地为牢?穿着盛装和服在雪地漫游的吟歌少女,十三年来如何形容未改?深埋土石中、满足禅学经典的神秘仓库里,藏着什么样不可思议的存在?遭逢未有的难关,京极堂首次束手无策?
推理和传统怪奇传说的经典,神秘的事物却有合理的解释。
精妙糅合不可思议的谜团、妖怪传说。禅宗沿革与公辩证……既离奇又充满理性,华丽而滔滔不绝的辩证,开创独特书写纪元。
铁鼠又称〔赖豪鼠〕,是平安时代末期说书人热爱的题材之一,据延庆本《平安物语》所言,白河天皇立关白藤原师实之女为后,人称中宫贤子,两人极其恩爱,因此希望能让贤子产下皇子,天皇听说三井寺赖豪阿阇梨法力灵验,故命其代为祈愿,并应允〔事若有成,一切恩赐不难〕。后赖豪阿阇梨尽心祈祷,拜此愿力,敦文亲王随之出生,天皇大悦,询问阿阇梨意欲何赏赐,赖豪阿阇梨答曰:〔望得天皇敕许三井寺建立戒坛。〕
天皇一时爽快应允,但是却忽略了其时三井寺于比叡山侧,天台宗延历寺即在此处,闻得天皇特许三井寺建立象征统率佛寺地位的戒坛,特别动用政治关系,向天皇进言,最终天皇觉得不可让天台宗分裂,于是收回前令。
赖豪阿阇梨闻得此变化,怒道:〔皇子乃我费心尽力祈愿修验得来,如今天皇负我,吾今将其带至魔道去矣。〕语毕,即不进粒米,终至绝食毙命。是时,天皇枕边出现一白发妖异僧侣,握持锡杖站立在床前,让天皇大惊不已,令比叡山僧侣祈福攘祸,可惜敦文亲王不到四岁便已死去。
据民间传说,赖豪阿阇梨将自己关到密室中,不修须发不剪指甲,一百天来不眠不休焚香诅咒,待得死去后,化为八万四千只巨鼠,有着铁般的牙齿、石头般的身体,一路往比叡山去,将佛像、经典尽数啮破。由于有着铁般的牙齿,因此鸟山石燕在《画图百鬼夜行》中将其称为〔铁鼠〕。
京极夏彦,别人难以模仿、难以企及的作品,对他来说只是兴趣。
1963年3月26日出生于北海道小樽。
1994年:在工作之余写下处女作《姑获鸟之夏》,为推理文坛带来极大的冲击。
1996年;出版京极堂系列之二《魍魉之匣》,拿下第四十九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之后陆续推出《狂骨之梦》、《铁鼠之槛》等九部系列作品。
1997年:时代小说《嗤笑伊右卫门》获第二十五届泉镜花文学奖。
2003年:时代小说《偷窥狂小平次》获得第十六届山本周五郎奖。
2004年:怪奇时代小说《后巷说百物语》获得第130届直木奖。
京极堂系列小说人物设定鲜明、布局精彩、架构繁复,举重若轻的书写极具压倒性魅力,书籍甫出版便风靡大众,读者群遍及各年龄层与行业。京极夏彦目前正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奇快速度创作,被誉为“神”一样的创作者。
铁鼠之槛(下)
参考文献
铁鼠访寻出槛之牛,如何得悟?——关于《铁鼠之槛》
老实说,我想都没想过看到京极堂那张臭脸,竟会让我感到如此安心。
我很清楚他驱逐附身妖怪的手法。
我好几次差点去了另一边,都被这个人给拖了回来。若是有人在交界处摇摆不定,这个朋友就会一脸不悦、无声无息地靠过来,有时候推,有时候拉,把人给摆回他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我自认我并不是那种状态。
因为这次我只是一个既没有主体性也没有目的意识、随波逐流地与事件发生关系的单纯的旁观者。
但是这么说的话,鸟口和敦子也是一样,他们与事件的关系,说起来就像是遭遇到他人不幸事故的旅行者。在自我的深层有机质与这次的事件发生关联的,顶多只有饭洼小姐二人而已,而且有关联的根据也极为薄弱。看似大有文章的状况虽然已经整顿好了,却不知道这与杀人事件本身是否有关。我想今川也是一样的。
尽管如此,我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敦子及鸟口,还有初次见到京极堂的今川和饭洼都是。
朋友皱起眉头,宛如芥川龙之介的肖像画一般,摆出把手抵在下巴的招牌姿势坐在仙石楼的大厅。他一看到我们,表情变得更加愠怒,只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冒失鬼。”
这远比什么都没说要来得好。
接着,桑田常信和尚在益田等刑警簇拥下,进入大厅。
害怕的禅僧竭力维持威严,不期然地与黑衣阴阳师相对峙了。
数小时前……
不,那仅仅是六小时前的事。
我们硬把睡着的鸟口唤醒,移动到禅堂,当时应该是黄昏五点左右。
看到禅堂内部的瞬间,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动——虽然说法夸张了一些,但我一生可能都无法忘怀吧。
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然而里头坐着众多的人。
入口处站着一名警官监视着。当然,卫兵既没有说闲话,也没有解除立正不动的姿势,却怎么样都格格不入。平常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制服公仆,在禅堂里却显得俗不可耐——变得只是一个古怪的异类分子。就连警官看起来都如此了,我们简直是糟糕透顶的闯入者。紧张的空气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无礼之徒的容身之处。
我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也不敢坐下,只能歉疚万分地缩在房间一隅。
半晌后,一名僧侣回来,接着另一名僧侣出去了。看样子僧侣们正一个一个依序被叫去侦讯。
进来的僧侣无言地站到自己的座位——“单”前面,深深行礼后右转,再次行礼,背向“单”的方向踏上,然后坐下。右脚放在左腿上、左脚放在右腿上,前后左右轻晃身体,调整坐姿。他眼睛半眯,调匀呼吸之后,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他是在集中吗?
还是在扩散?
两者都不是。
有人说,禅能够培养注意力。
我也曾听说,禅是一种冥想法。
但我觉得完全不对。
有人说坐禅是赌命的修行。
也曾听说禅并非如此热切的行为。
我觉得这两方说得都对。
毫不热切地,赌上整个人生打坐。
决。不,太果决了。若非怀抱着巨大的热情行动,连琐事都无法完成。然而别说是赌上人生,连一点风险都不愿背负的我,实在是做不来这种事。我的人生不仅总是缺乏紧张感,还总是被莫名的不安所包裹。完全两相矛盾。我光是置身于昏暗禅堂的寂静中,就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胸前拿着警策的佑贤和尚静静地在僧侣之间来来去去。活动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我的视线无意识地盯着佑贤的动作。光线微弱的堂内很难识别出每一个僧侣。不过我也只认识慈行和佑贤,以及为我们带路的英生与托雄,还有巨汉哲童而已,即使光线明亮,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受到昏沉——即睡魔袭击时,或者被看出心思紊乱时,坐禅中的僧侣会被用警策敲打。
看不下去。
早晨采访时也是这样。
早课和行钵都没有问题,但是到了采访坐禅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耐,一个人离开了禅堂。
就算敦子问我何谓坐禅,我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充斥整座禅堂的紧张感与令人受不了的压力再次化为无法形容的排斥力,把我向外推挤。
而且堂内相当寒冷,气温和外头没什么两样。鸟口揉着依然赤红的眼睛,我们在路上向他说明状况,但是他好像还没清醒过来。
敦子冷得抱着自己的肩膀,饭洼则一脸憔悴地一一扫视僧侣们。
一名僧侣回来了。我望向入口,看守警官的脚微微颤抖着。他很冷。此时,我终于明白了那种颤动正是把他和僧侣区分开来、把他贬至俗界的原因。
好想赶快到外面去。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之久。
饭洼差点倒下,敦子扶住她,结果蹲了下去。鸟口早就在装机材的箱子上坐下,站着的只有我和今川而已。
今川似乎陷入恍惚——在我看来是这样。
突然,一阵粗暴的风卷起,野蛮人发出的粗鲁声音从入口侵入进来,是数名刑警和警官,支持的搜查员抵达了。
我们被带到外面,移到旁边的小型建筑物。
但还是一样不舒服。
只是稍微暖和了一点而已。
只是视觉上受到遮蔽罢了。大批僧侣在隔壁建筑物持续打坐的现实,就算想要割舍也割舍不下。例如说有个盒子里装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就算明白只要不打开盖子就不会有事,却反而更不愿意把它拿在手里吧。因为明白里面装了什么,却不能看见的状态.会引发更大的不安。
我觉得就像这样。
虽然隔壁的大盒子里装的不是什么不明所以的可厌东西,而是清净的修行僧众。
一名年轻警官为了监视我们而留在室内,但我怀疑他是否真的了解状况。外面好像还有一个人。也不能归咎于有人监视,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开口,就连坐姿都不敢改变,只听得见衣服与榻榻米磨擦的声音。
耳中听见的,净是树木在远处喧闹的声音。
是冬季的夜风吹过了山间吧。
不,那是……
“有没有…一”敦子发现了,“听见什么声音?”
“嗯?”
坐在门框上的警官对她的话有了反应,稍微转动脸的角在竖耳倾听。
“是不是风啊?”
鸟口说,警官放下心似的恢复原本的姿势。但是……
那并不是风。
呻吟——是木头倾轧般的声音。是啜泣吗?那是……
是老鼠吗……?
“不,我听见了,那是人的声音。”今川说。
“嗯……?”
警官站起来,打开门扉。“喂,外面有没有异状?”
“没有啊。”外面的警官冷淡地回答。
“有没有听见什么?”
“没有啊,很安静啊。”
警官偷瞄了我们一眼。
“也是吧。”
“正好,外面冷死了,跟我交换吧。”
“里面也差不多啊。”
“至少要好一点吧。”
外面的警官进来了。
一道白影晃过他背后的黑暗。
是——阿铃。
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又经过一小时左右,益田过来了。
“哦,各位,把你们丢不下管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不好意思,接下来要麻烦各位回到仙石楼去。”
“现在吗?”
“待遇会比待在这里要来得好。而且平安抵达那边的话,你们就被释放了,山下先生说可以不必再把你们当成嫌疑犯了。准备好的话,马上就出发。尽可能快一点比较好吧。”
“唔,能够被释放是很高兴,可是也有可能无法平安抵达是吗?”
“鸟口,那条道路路况很险恶嘛。”
“没错,夜晚的山路很危险。不过除了我以外,还有三名刑……”
这次清楚地听到声音了。
而且声音——来自禅堂。
不可能。
“怎么了?喂,那是什么声音?”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啦,我的意思是叫你过去看。”
“喔。”
警官跑了出去。我慌忙穿上鞋子,从门口往外窥看。恰好那个时候,禅堂的门打开了。
“常信师父!你适可而止一点!”
是慈行歇斯底里的声音,接着是硬质的声音:“放手,我不逃也不躲!”
华丽的袈裟,桑田常信……
三名警官出来,阻止常信。
“不劳费心!”
常信甩开警官似的,大步往知客寮的方向走去。察觉异变,知客寮的门口探出一张男人的脸——是菅原刑警吗?我走到外面,与益田并肩而立。到处都看得到陌生男子伫立着,应该是前来支援的刑警。
“怎么了?”
鸟口出来了,敦子也跟着探出头来。
常信率领警官似的抵达了知客寮。
“如果事态急转而下,一口气解决的话,就太令人高兴了。”
益田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象说道。鸟口看着他的侧脸说:“如果那么顺利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
不出所料,山下的叫声响起:“益田!益田!”
然后……
虽然完全不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说完全没有接受说明的余裕——我们与数名刑警,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桑田常信,一同走下山道了。
尽管是下坡,却比上山时更加寸步难行。
刑警们手里都拿着特大号的手电筒,但是被几条光束片断地照射出来的风景碎片,却完全是莫名所以的异样光景,地面与景象翻转过来,失去了平衡感,根本分不清是在上山还是下山,甚至连上下的感觉都迷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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