韆年王八萬年龜 親愛的小文: 中國有一句俗話叫“韆年王八萬年龜”,錶示烏龜活得很長,但據動物學傢說,烏龜隻活一百多年。烏龜在一韆多年前,本不是罵人的字眼,那時候祝人長壽都說“龜齡”(1ong-1ived like the turtle),有人名字叫“龜年”。中國古人常燒烏龜,看背上的裂紋,用來算命,中國字中“用”這個字,古寫是 ,就錶示一根鐵條側麵插進龜背 去燒,燒齣來的紋如吉祥,就可以“用”瞭。 一般來說,turtle是指海龜,就是鱉,也指甲魚(鱉中有一種叫玳瑁:hawks-bill有名,也叫“陸龜殼海龜”tortoise.shell turtle),tortoise是指陸龜,不過大傢也隨便用。烏龜有的隻活在水裏,有的隻活在陸上,有的水陸兩“用”。烏龜雖然是冷血動物cold-blooded animals,可是它卻要住在暖和的地方。母烏龜下瞭蛋,就不管瞭,它讓太陽光去孵這些蛋,所以小烏龜從來不知道爸爸媽媽是誰。 爸爸過去在澎湖當排長,夜裏睡在一間據說鬧鬼的房子,房後有一扇老是關著的小門,當天晚上老是有東西在擠這扇門。到第二天天亮瞭一看,原來是一隻大海龜。捉烏龜,尤其是捉大海龜,非常簡單,隻要把它四腳朝天一翻,它就呆在那兒瞭。所以抓烏龜就叫“翻烏龜”turn turtle,任何東西把它底部朝天翻過來,也叫turn turtle。 大的烏龜可以讓一個人騎在背上。烏龜的殼就是它的傢——它的活動房屋。 烏龜因為爬得慢,所以任何慢動作的人也叫tortoise。 中文“龜裂”的龜字不念“歸”,念“君”。 爸爸 1973年12月30日 誰先完蛋? 親愛的小文: 去年11月4日爸爸信上跟你提過的“蛋頭”(egghead)你還記得嗎?蛋頭就是——書呆子(bookworm),這種人把伊麗莎白泰勒叫做李察波頓夫人(one who calls Elizabeth Taylor Mrs.Richard Burton),是非常“迂”的,迂就是unrealistic。 蛋在中國文言中叫卵,雞蛋就叫雞卵,鴨蛋就叫鴨卵,但王八蛋並不叫王八卵,可以叫王八羔子,相當於英文的S.O.B.。混蛋也不能叫混卵,但可以叫混賬,相當於英文nuts。二次大戰時美國將軍McAuliffe被圍,德國指揮官要他投降,他的迴信非常簡單: To the German Commander:(德國指揮官:) Nuts!(混蛋!去你媽的蛋!) The American Commander(美軍指揮官) 中文中有成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翻譯成英文該是When the nest falls,there are no whole eggs。中文還有成語“以卵擊石”,英文跟它相當的是: If the stone falls on the pot,woe to the pot;(石頭掉鍋上,鍋完蛋;) If the pot falls on the stone,woe to the pot.(鍋掉石頭上,鍋完蛋。) 還有一句: Whether the knife fall on the melon or the melon on the knife,the melon-suffers. 爸爸把這句翻成繞口令: 不論是刀掉瓜上還是瓜掉刀上,掉來掉去總是瓜走樣。 有一個故事說,一個少女頭上頂瞭一籃蛋,走在路上,盤算著蛋生雞,雞生蛋,蛋又生雞,雞又生蛋,蛋再生雞,雞再生蛋……愈算愈多,發瞭大財。突然一不小心,籃子掉瞭下來,蛋都碎瞭。所以英文有成語勸人要穩健: Don’t venture all your eggs in one basket。(彆冒險把所有你的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你在小朋友的書上,會看到一位“蛋先生”叫Humpty Dumpty,有一首兒歌就是寫他的 HUMPTY DUMPTY “Humpty Dumpty sat on a wall; Humpty Dumpty had a great fall; Not all the king’s horses nor all the king’s men Could set Humpty Dumpty up again.” 爸爸1974年6月14日 為什麼還叫彆人是姥姥? 親愛的小文: 在短短的幾個月中你的英文能有這麼大的進步,證明瞭你又用功又聰明,以前清華研究院(現在清華大學)的校長孫觀漢博士,曾發錶過一篇文章叫《李敖和天纔》,用他科學傢的方法,證明為什麼李敖是天纔。如果他證明的有幾分道理,那麼李敖也願說:李文是天纔(Hedy Lee is a genius)。 記得去年十一、十八爸爸信上跟你提到大發明傢愛迪生嗎?他說:“天纔是百分之一的靈感,百分之九十九的流汗(Genius is one percent inspiration and ninety-nine percent perspiration)。”這就是說,天纔要靠用功纔行,用瞭功,天纔纔能冒齣來;不用功天纔就埋沒下去瞭。 所以你要多用功,要比小朋友們多花時間去用功,要像(四姑傢)姐姐一樣用功。 19世紀英國有一個文學傢叫王爾德(Oscar Wilde),非常有天纔,他1882年到美國,上岸的時候,海關收稅的問他要申報(declare)些什麼該繳稅的,他神氣的說:“除瞭我的天纔外還有什麼好報的。”(I have nothing to declare ex-cept my genius.) 你特彆注意這nothing的用法。你在信上已會用nothing to do,爸爸很高興,但你不能隻寫I nothing to do,因為這樣缺瞭動詞,你該寫I have nothing to do,寫There is nothing to do也可以。如果把主詞、動詞都不用,單用nothing to do卻可以,用法可看這首詩: Nothing to do but work, Nothing to eat but food, Nothing to wear but clothes To keep me from going nude. 但你要注意nothing to do後麵加上彆的字的意思: You have nothing to do but wait.(“你除等以外沒法子”,即“你隻有等”。) It has nothing to do with me.(“這不關我的事”,“乾我屁事”,即It’s not my business。) 又美國俗話中Nothing doing是“我纔不乾呢!”“不行!”的意思。北京土話中說“姥姥!”正是這個意思,但你隻跟北平人說他纔懂,否則他會奇怪:你有那麼好的姥姥,為什麼還叫彆人是姥姥? 爸 爸 1974年3月15日 原子彈與沉魚落雁 親愛的小文: 上次跟你說的那種鵝是傢鵝,有關鵝的種類的英文和中文,你該注意的是: goose 傢鵝又叫鵝 wild goose 野鵝又叫雁,“燕”是另外一種,英文叫swallow,彆跟“雁”弄混瞭swan 天鵝又叫鵠 wild swan 野天鵝又叫鴻,也叫鴻鵠 野鵝、天鵝都會飛,飛起來有秩序,成人字形,也就是英文的V字形。這樣兩行,叫做“雁行”。中文“雁行摺翼”的意思是兄弟死瞭(death of a brother)。 古代人用雁和鴿子傳信,把信摺成小條,捆在爪上,這叫“雁足傳書”。如果沒有消息、沒有信,就叫“雁杳魚沉”。形容女人漂亮,叫“沉魚落雁”(因為太漂亮,魚和雁都覺得自己醜,不好意思看她)。其實這種形容是很笨的,原子彈丟下來,也可使魚沉雁落啊! 英文中wild-goose chase(追野鵝)是白費勁的意思。 中國古時候人寫詩,常常提到雁。有一首李頎寫的《古從軍行》——“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營萬裏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鬍雁哀鳴夜夜飛,鬍兒眼淚雙雙落。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葡萄入漢傢。”請姥姥講給你聽。這首詩收在《唐詩三百首》,這是一本有名的詩選,一共選瞭三百一十首詩,為什麼三百一十首詩叫“三百首”呢?因為更古的一本詩選,叫《詩經》,有三百篇,但實際是三百一十一個題目,為瞭跟《詩經》學,就來瞭唐詩三百一十首,少一首,是錶示客氣,你看中國人多妙嗬! 爸爸 1974年2月1日 ……
前言/序言
自序 我的獨生女兒李文(Hedy Lee)生在1964年9月22日,生在美國紐約。她的降世,是偶然的,因為尚勤去美國時,局麵已是分手,不料去瞭不久,來電說有瞭小孩,就這樣的,李文生在美國,我陰錯陽差的變成美國人的爸爸。 李文兩歲後迴到颱灣,那時我正處境惡劣,進齣警備總部,幾無寜日,李文就暫住颱北外婆傢。後來改住颱北三姑(我三姐)傢、六姑(我六姐)傢、颱中姥姥(我母親,是李文的祖母,因為隨著姊妹們的小孩一起叫,所以一直叫姥姥)傢。1970年我被國民黨政府在颱北軟禁時,李文就一直隨姥姥住在颱中。1971年我被國民黨政府下獄,在獄五年八個月期間,李文隨姥姥一度赴美,住四姑(我四姐)傢等,後來住不下去瞭,再迴颱灣。1976年鼕天我齣獄後,李文纔正式跟我住。換算起來,李文在十二歲以前,跟我住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一個星期。1979年春天,李文再去美國,一直到目前,還在美國公民中。 我對李文的大虧欠是我一生麻煩,使她不能跟我住,不能好好教育她;我對李文的大恩德是我始終堅壁清野,使她念美國學校,……(編輯略)。在我坐牢期間,我曾寫給李文許多信,權作函授,這本《坐牢傢爸爸給女兒的80封信》,就是其中的主要部分。 這八十封信,在目錄上隻有七十四封,因為一、二、三六、四三、六五、六六都收有主題接近的兩封。它們寫於1973年1月24日到1975年11月1日兩年間。這兩年間,我都獨居在景美軍法處看守所第八房,牢坐得比較清靜,因為坐得久瞭,纍積的參考書也比較多,當時看守所輔導官是政工乾校齣身的馮音汝少校,他為瞭使“囚情穩定”,在書刊進口方麵,給瞭我這特級囚犯不少優遇;在寄齣信件的字數和檢查方麵,也給瞭我這特級囚犯一些方便,雖然是責任使然,但在齣入之間,既不像其他輔導官那樣政工乾,想來還是該感謝他的。 在我寫的信中,為瞭增加趣味和理解,我盡量酌配插圖,這些插圖都是從書上割下來的。牢中沒有剪刀或刀片,我把破皮鞋中的鋼片抽齣來,在水泥颱上磨齣鋒口,用來切割,與刀片無異。馮音汝少校有一次奇怪我為什麼能把圖片割得那麼整齊,我說我神通廣大,他也沒再追問。迴想這些寫信往事,實在恍然如昨。 雷震齣獄時告訴我,他在牢裏寫的所有文字,在齣獄前夕都給輔導官偷走瞭,這一慘痛印象,使我知道我無法在牢裏暢所欲寫;監獄裏的班長王鴻禮上士也跟我做過手勢:他拿瞭一支筆,做寫字姿勢;然後把筆放下,一再搖手。……我知道我寫瞭也白寫,帶不齣來。所以五年八個月中,我看書極多、寫作極少,比較用心寫的一點東西,現在想來,主要還是這些有趣的信件。如今把它們集閤成書,倒也不無紀念的意義。 臨文之末,我想到印度革命傢尼赫魯(Nehur)。尼赫魯在做政治犯時候,曾為獨生女兒——後來的甘地夫人(Mrs.Gandhi)——寫過簡明的世界史,就是1942年印齣的Glimpses of W0rld History;也寫過許多信,就是1945年印齣的Letters from a Father to His Daughter。由於英國的言論自由比較寬,所以縱是獄中寄書,也來得令人痛快。對比起來,在國民黨的牢中,一切就都不成格局。這本《坐牢傢爸爸給女兒的80封信》,可算是不成格局中的一些破格齣局的例外。——世之有感於父女之情、憂患之書者,必將啼笑以視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