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17
銀河奬 全球華語科幻星雲奬 得主
科幻新浪潮代錶作傢 精華之作
劉慈欣 李修文 姚海軍 聯袂推薦
中國文學現場,科幻文學以其眼界、思維、爆發力而備受關注,為展現其麵貌,我們邀請著名青年評論傢楊慶祥,主編“青·科幻”叢書,收錄極具活力的青年科幻作傢代錶作,一人一冊。叢書名之“青”取青年之意味,更取青齣於藍而勝於藍之祝福。本書是作傢張冉的作品,收入瞭12篇小說。
科幻作者,科學與幻想成長基金發起人。1981年12月齣生,2012年開始創作科幻小說,是繼王晉康之後第二位以齣道作品獲得銀河奬、全球華語科幻星雲奬的科幻作傢。已發錶中短篇小說二十餘篇,先後四獲銀河奬、五獲星雲奬。齣版小說集《起風之城》等。
張冉的科幻小說包容瞭豐富的題材,風格躍動多變,他的奇麗的想象力穿行於過去、現實和未來,他所創造的多個想象世界,或浪漫、或震撼、或冷酷,有一種人文和青春的情懷貫穿始終,淋灕盡緻地展現瞭科幻的魅力。
——劉慈欣 科幻作傢
什麼是優秀的文學作品而不僅僅是優秀的科幻文學作品?對我來說,答案就是張冉和他的作品。修辭之美,真理之美,人類永無止境的好奇心之美,盡在他的筆下。讓人驚奇的是,這樣的作傢竟然和我們身處在同樣一個中國,同樣一個時代。
——李修文 作傢
張冉的小說猶如無比精緻的雜糅空間,耐人迴味,令人享受。不僅僅源於幻想,還有文學的豐厚意蘊。
——姚海軍 《科幻世界》副總編輯
目 錄
001 以太
038 炸彈女孩
058 野貓山——東京1939
094 迴傢
104 起風之城
171 2065:冰棺時代
178 晉陽三尺雪
221 趙師傅
256 情書
259 早上好
263 大飢之年
311 永恒復生者
以 太
1
我忽然想起二十二歲那年的鼕天午後。我的右邊坐著一對非常漂亮的雙胞胎姐妹,嘰嘰喳喳聊著天,左邊坐著一個胖傢夥,抱著瓶碳酸飲料不停給自己續杯,我的碟子裏是冷掉的雞肉、乳酪和切碎的甘藍,如今我已經記不得那些食物的味道,隻記得夾通心粉的時候掉瞭一些在我嶄新的條紋長褲上,整個宴席的後半段,我一直在擦拭長褲上新月形的汙痕,留雞肉在盤子裏漸漸變冷。為掩飾尷尬,我試圖與雙胞胎姐妹找個話題聊聊,但她們似乎對大學生活不感興趣,我也不懂得馬尾辮的幾種綁法。
這場宴會顯得極其漫長,一個又一個人站起來無休無止地舉杯緻辭,我一次又一次隨他們舉起高腳杯,啜飲蘋果汁,明知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我的舉動。宴會的主題是什麼?婚禮、節慶還是豐收?我記不清。那時我無數次隔著四張桌子偷偷看我的父親,他忙於與同樣年紀、長著濃密鬍須和酒糟鼻的朋友們聊天喝酒,說著粗魯的笑話,直到宴會結束都不曾嚮我投諸一綫目光。樂師疲憊地將小提琴裝進琴匣,主婦開始收拾狼藉杯盤,醉醺醺的父親終於發現我的存在,搖晃著龐大的身軀走來,嘟囔著說:“你還在啊?叫你媽來開車。”
“不。我自己迴去。”我站起來盯著地麵說,用力揉搓長褲上的汙跡直到手指發白。
“隨便。跟你的小朋友們聊得好嗎?”他四處張望。
我沒有迴答,握緊拳頭,感覺血液嚮頭部聚集。他們不是我的朋友。他們隻是孩子而已,十一二歲的小孩,而我已經二十二歲,即將從大學畢業,在城市裏,我有我的朋友和驕傲,在那裏,沒有人拿我當孩子看待、把我安排在一桌兒童中間、在我的高腳杯中倒滿甜蘋果汁而不是白葡萄酒。在我走入餐館的時候,侍者會殷勤地接過我的外套叫我一聲“先生”,若不小心將通心粉掉在長褲上,我的女伴會溫柔地用濕巾擦去汙跡,我是成年人瞭,我想要成年人的話題,而不是在愚蠢的鄉村宴會中被當作學齡兒童對待。
“……去你的!”我終於說,然後頭也不迴地走掉。
那年我二十二歲。
我努力睜開眼睛,天色已經完全暗瞭,屋子籠罩在對街脫衣舞俱樂部的霓虹燈光芒中。起居室裏隻有電腦屏幕閃閃發亮。我揉著太陽穴,從沙發上緩緩坐起,端起咖啡桌上的半杯波旁威士忌一飲而盡。這是本周第幾次在沙發上睡著瞭?我應該上網查查,四十五歲的單身男人在周日下午窩在傢裏獨自上網直至進入一場充滿閃迴童年經曆夢境的睡眠是否有益於身心健康,但頭痛告訴我不必打開搜索引擎就能知道:這種無聊的生活在謀殺我的腦細胞。
喂,在嗎?液晶屏幕上ROY說。
在。我從煙灰缸上找到半截雪茄,彈掉煙灰,劃火柴點燃,斜靠在沙發上單手打字。
你知道嗎,他們開瞭一個討論組專門討論如何用肉眼分彆藍鰭金槍魚與馬蘇金槍魚生魚片。ROY說。
你參加瞭嗎?我吐齣一口瑞士機製雪茄充滿草腥味的煙霧。
沒有,我覺得這個比前一個討論組更無聊,你知道的,“硬幣自然墜落正反麵概率長期觀察”小組。ROY打齣錶示無奈的符號。
可是你參加那個小組來著。
是的,我連續十五天,每天拋硬幣二十次,然後將測試結果反饋給討論組。
後來呢?
越來越趨近常數0.5唄。ROY給我一個苦笑。
你們根本就知道這是必然結果啊。我說。
當然,可網絡如此無聊,總得找點事乾呢。ROY說。要不要一起參加“肉眼分彆藍鰭金槍魚與馬蘇金槍魚生魚片”小組?
免瞭,我寜肯去看看小說。雪茄快燒完瞭,我拿起威士忌酒杯,呸呸吐齣嘴裏苦澀的唾液。
小說、雜誌、電影、電視都讓我發瘋。總有一天,我會被無趣的世界殺死。ROY打瞭個大大的句號,下綫瞭。
我關掉對話框,登錄幾個文學和社交網站想找感興趣的文章看,但正如從未謀麵的網友ROY所說,一切正嚮著越來越無趣的方嚮發展,在我年輕時,網絡上充滿觀點、思想與情緒,熱血的年輕人在虛擬世界展開蘇格拉底式的激烈辯論,纔華橫溢的厭世者通過文學錶達對新生活的渴望,我可以在電腦屏幕前靜坐整個晚上,超鏈接帶領我的靈魂經曆一次又一次熱鬧的旅行。如今,我瀏覽那麼多網站頭條與要聞,沒有找到一個值得點擊的標題。
這種感覺令人厭惡,又似曾相識。
我點開常去的社區網站頭條新聞“民眾在市政府前遊行示威抗議釣魚者對蚯蚓的不人道行為”,視頻窗口彈齣,一群穿著花花綠綠衣衫的年輕人左手拎著啤酒右手舉著歪歪扭扭的牌子站在市政廣場,標語牌上寫著“堅決反對切斷蚯蚓”“你的魚餌是我的鄰居”“蚯蚓和你傢的狗一樣會感覺到痛”。
他們沒有其他事情可乾瞭嗎?就算遊行示威,不能找個更有意義的話題嗎?我的頭痛襲來,於是關掉顯示器,倒在棕色的舊沙發裏,疲憊地閉上眼睛。
2
四十五歲貧窮單身漢在城市這個龐大資源聚閤體中顯得無足輕重,我每周工作三天,每天工作四個小時,主要職責是“在滿足條件的申請書中挑選齣個人情感認同的”,在計算機搶走大部分人類飯碗的今天,在政府部門以“個人情感”因素審批特殊貧睏津貼的申請書幾乎是份完美的工作,它不需要任何培訓背景或知識儲備,當局認為在自動審核通過的眾多特殊貧睏津貼申請書中挑選幸運者應當適度體現冰冷規章製度之外的人情味,故聘請社會各階層人士——包括我這樣的失敗者——參與此項工作,每周一、三、五的上午我從租住的公寓乘坐地鐵來到社會保障局那間小小的、與三名同事共享的辦公室,坐在電腦前,把電子印章蓋在屏幕中比較順眼的申請書上,名額時多時少,通常蓋三十個印章後我的工作就結束瞭,餘下的時間可以找人聊聊天喝喝咖啡吃兩個百吉餅,直到下班鈴打響。
與此前無數個周一相同,我完成四個小時的工作,打卡後離開社會保障局的灰色花崗岩大樓,走嚮不遠處的地鐵站。地鐵站門口通常有個單人樂隊的錶演者在單調鼓聲中吹著刺耳的小號,經過身邊的時候那個陰鬱的錶演者總盯著我的眼睛——或許是因為幾年來我沒給過他一分錢——讓我感到不快。貓抓玻璃一樣的小號聲果然響起,讓我昨天尚未痊愈的頭痛蠢蠢欲動,我決心嚮反方嚮走一個街區,去上一個地鐵站搭地鐵。
上午下瞭一點小雨,地麵濕潤,紮辮子的滑闆少年飛速掠過,兩隻鴿子站在咖啡館的招牌上嘀嘀咕咕。櫥窗映齣我的影子:身穿過時的黃色風衣的瘦削半禿中年人,長著一個與我父親一模一樣的酒糟鼻子。我摸摸鼻子,不禁想起我久未謀麵的父親,準確地說,自從二十二歲的宴會後就再未見麵的父親。母親給我的電話中有時會談起他,我知道他還住在農場,養著一些牛,留著幾棵蘋果樹用來釀酒,但酒精毀瞭他的肝,醫生說他沒辦法再喝酒瞭,直到科學傢們發明肝癌的治療方法。說實話我並不感覺悲傷,盡管我的紅鼻子和寬大的骨架完全繼承瞭他的血統,但我整個後半生都在逃避父親的影子,避免自己成為那樣自私、狹隘與嗜酒的肥胖老頭——如今我發現,唯有避免肥胖這一點,我做到瞭。他人生最大的亮點是娶到瞭我母親。我連這一點亮點都沒有。
“站住!”一聲大喝打斷我的自怨自艾。幾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人越過車流嚮這邊快速跑來,兩名警察揮舞警棍跌跌撞撞穿過刹停的汽車追趕著,一名警察吹響哨子,另一人大聲喊叫。
駕駛員的叫罵聲與汽車鳴笛聲響成一片。我將身體貼近咖啡館的櫥窗。彆惹麻煩。父親絡腮鬍子中因劣質雪茄而泛黃的牙齒在眼前閃現。穿黑色連帽衫的人撞倒路邊的垃圾桶,從我身邊跑過,一個、兩個,一共四個人,我裝作毫不在意,但發現他們都穿著帆布鞋。是年輕人。誰年輕時沒有穿過髒兮兮的帆布鞋呢。我低頭看看自己腳上暗淡無光的棕色係帶皮鞋,鞋麵因長時間穿著産生一道道褶皺,像我照鏡子時極力迴避的額頭的皺紋。
忽然有人伸齣手擋住望著腳麵的視綫,探進風衣兜裏拉齣我的右手,我感覺手心傳來滑稽的瘙癢——那人用手指在我掌心畫著什麼圖案。我驚詫地抬起頭來,停在我麵前的是第四個黑衣人,身材矮小,兜帽罩住眼睛,他迅速地在我手中畫著什麼,然後拍拍我的手掌說:“你明白嗎?”
“快點!”三個連帽衫在呼喚,第四個人迴頭望一眼越追越近的警察,丟下我嚮夥伴們飛奔而去。警察氣喘籲籲地追來,“站住!”其中一個聲音嘶啞地喊道,另一個口中含著哨子,吹齣斷斷續續的哨音。我確信他們越過我的時候扭頭看瞭我一眼,但兩位警官沒有說什麼,揮舞警棍跑遠。
逃的人和追的人轉過花店所在的街角,不見瞭。潮濕的街道上汽車開始移動,行人穿梭,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有我的右手,殘留著陌生人指尖的溫度。
3
“照舊嗎?”我公寓樓下那間餐館的女侍應皮笑肉不笑地問我,“當然。”我不假思索地說,“……等等,再加一份醃熏三文魚。”已經轉身走開的女侍應從肩頭比劃一個OK的手勢。
“有什麼事發生嗎?鑒於你會更改你的食譜。”我惟一可以稱得上朋友的熟人、同樣在社會保障局工作的瘦子帶著不討人喜歡的笑容問。瘦子有一種特質,能準確嗅齣每個人身上分泌的荷爾濛味道,落座後的短短五分鍾裏,他已經鑒定齣一個老處女、一對男同性戀、一個飢渴到可以跟送披薩小弟上床的中年怨婦、一個手淫過度的用哥哥身份證買到啤酒的高中生和一個性生活和諧的殘疾人。
“說真的,一個坐輪椅的人怎麼可能性生活和諧?”我端起杯子喝口涼啤酒。
“癱瘓的部位越高,勃起的可能性越高。”瘦子用長而彎麯的手臂在自己的脊椎上比劃著。“而你呢,一定遇到瞭一個令人心動的姑娘。她是金發對嗎?”他的灰眼珠帶著窺探隱私的愉悅光芒。
“扯淡。我下午碰到示威遊行,你知道,視頻中那些呼籲給蚯蚓人道主義關懷的小痞子。”我搖搖頭,“謝謝。”我接過女侍應遞來的盤子,肉丸三明治配醃黃瓜,萬年不變的晚餐食譜。
“無聊。”瘦子搖搖頭。“說起來,你知道嗎……‘馬鈴薯’這個詞來源於牙買加的阿拉瓦語。”
我恍惚覺得他說後半句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奇怪,仿佛嗓子裏哽瞭塊什麼東西,或許是涼啤酒讓我的耳鳴復發瞭。“不知道。我也沒興趣學習一種已滅亡的語言。”我把醃黃瓜送進嘴裏。
瘦子有些驚異地睜大灰眼睛:“你沒興趣談這個話題?”
他的聲音正常瞭。是耳鳴。我得去看看醫生,如果今年醫療保險沒有超額的話。“完全沒興趣。”我嘴裏含著食物嘟囔著。
“好吧。”他失望地低下頭,把玩著啤酒杯。女侍應將他的晚餐放在桌上,又將我的醃熏三文魚遞給我,“說真的,你們兩個有空的話得齣去玩玩。比如脫衣舞俱樂部什麼的。”她掃瞭一眼我們臉上的錶情,撇撇嘴,走開瞭。
我和瘦子扭頭看看街對麵燈紅酒綠的俱樂部,沒作聲。我伸手從他盤子裏拿齣兩根薯條塞進嘴裏,將醃熏三文魚嚮他那邊推瞭推,“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最近聊天缺乏有趣的話題。”我說。
“你也有這個感覺?”瘦子驚奇道,“除瞭我的性能力鑒定之外,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談論的東西瞭。我也是這一兩年發現聊天變得沒趣起來。”
“也許是我們都老瞭?”我不情願地縮迴拿薯條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塊顯眼的色斑,剛齣現沒多久,——就像二十二歲那年長褲上的汙跡,令人難堪。
“我剛四十二歲!西濛尼斯四十一歲纔贏得威爾士公開賽!”瘦子叫道,右手的薯條在空中飛舞,“一定是單調的工作讓我們變成這樣,等退休以後一切都會不同,對嗎老兄?”
“但願如此。”我心不在焉地迴答。
4
這天晚上,我多喝瞭兩瓶涼啤酒,打開公寓門之後感覺一陣陣眩暈,沒顧上洗澡,直接走進臥室倒在床上。床單有一股奇怪的泥土味道,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換,可從好的方麵說,這種味道讓我想起小時候的農場,——不是充斥著父親濃重體味的那個農場,是他酗酒並開始虐待母親以前我、姐姐和母親安寜生活的平靜農場。記得我和姐姐在新建的榖倉中玩耍,空蕩蕩的榖倉裏充滿新鮮木料和泥土的清香,陽光從閣樓的小窗戶灑進來,帶著媽媽烘焙餅乾的味道。
跑纍瞭,我們倚著牆壁坐下來,姐姐把我的右手拉過去,“閉上眼睛。”她說。我聽話地閉上眼睛,陽光在眼皮上烙齣紅暈。手心癢癢的,我咯咯地笑瞭起來,想抽迴手掌,“猜猜我寫的是什麼字。”姐姐也笑著,手指在我掌心搔動。“我猜不齣來……寫慢一點啦。”我想瞭想,抱怨道。姐姐於是慢慢地重新寫瞭一遍。
“馬?”我看著她,遲疑道。
“對瞭!”姐姐哈哈大笑,揉著我的頭發,“再來再來。猜對五個字的話,我的那匹小騸馬讓給你騎兩天。”
“真的?”我驚喜地閉上眼睛。
手心又癢瞭起來,我忍住沒有笑齣聲。“這次是……‘叫’?”
“是‘道’啦小笨蛋!”姐姐笑著彈我的鼻子,然後蹦起來跑瞭齣去,“誰先迴去,誰吃大塊的奶油麯奇餅哦!”
“等等我……”
我伸齣手臂,睜開眼睛,看到被霓虹燈照亮的天花闆,天花闆角落有一攤水跡。樓上那傢人又忘記關浴缸水龍頭瞭,這次得讓公寓管理員狠狠地教訓他們,我想著,發現自己剛從童年的夢中醒來。穿瞭一整天的襯衣泛齣酒精的酸味,脖子和後背因彆扭的睡姿而生疼。我花瞭五分鍾從床上坐起來,看看鬧鍾,現在剛剛淩晨
1點。
起床衝澡,喝瞭兩杯水後感覺好些,但再沒有睡意,我穿上睡衣坐在起居室沙發上,打開電視,深夜節目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令我感興趣的東西。換颱的時候,我看到右手上那塊醜陋的色斑,不由自主用左手搓著,盡管誰都知道那玩意兒沒可能用手指搓掉。忽然來自手心的微微癢意令我打瞭個寒戰。等等。這種感覺是什麼?剛剛夢境中齣現過的、姐姐在我手中寫齣的稚嫩字符……
今天中午,穿黑色連帽衫的人在我手心畫齣的並不是什麼符號。
他在我掌心寫字。不,她在我掌心寫字。她是一個女人,黑色連帽衫遮住瞭性彆特徵,但她縴細的手指不可能屬於男人;她寫瞭些什麼?
我忙亂地翻齣紙和筆鋪在咖啡桌上,盡力迴憶手心的觸感。中間的一個字是姐姐寫過的……沒錯,這是一個“道”字。
我在紙正中寫下“道”。
前麵是一個詞,她寫得很快,非常快。在長期審核申請書的工作中我發現人們遇到象徵美好幸福的詞組通常寫得很快,並且連筆,比如微笑、永恒、夢想、滿足。她寫的是一個短詞,詞性是正麵的,有兩個元音……等等!是伊甸。沒錯,耶和華的樂園。
我在紙左邊寫下“伊甸”。
後麵是一串數字,阿拉伯數字,這串數字她寫瞭兩遍,我皺起眉頭,細心地迴憶她手指的每一道運動軌跡。7、8、9、5?不,第一個數字劃過我的小魚際部位,象徵末尾有一個摺彎,那麼是2。2、8、9、5,沒錯。兩遍,確認。
我在紙右邊寫下“2895”。
紙上寫著“伊甸道2895”。
顯然這是一個地址。我撲到電腦前,打開地圖網站,輸入“伊甸道2895”,頁麵顯示伊甸道在我所在城市的另一端,遠離鬧市區與金融中心的貧民窟。然而伊甸道並沒有2895號,準確地說,門牌號到500號就結束瞭。
我揉著太陽穴。數字一個個化為皮膚的觸覺,在我的掌心畫齣酥麻的痕跡,我盯著掌心。2、8、9,沒有錯誤。5……哦當然,也可能是一個S。我輸入“伊甸道289S”,地圖鎖定瞭一棟四層高的公寓樓,位於伊甸道的中央,整個城市的邊緣,距離我四十五公裏遠的地方。“是瞭!”我興奮地一拍鍵盤站起來,又因頭部充血的眩暈跌坐迴去。
那裏有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四十五年循規蹈矩的生涯裏,並沒有任何穿黑色連帽衫的女士用極其隱秘的方式給我留下聯係地址的離奇經曆,——或者說,我根本是一個沒有女人緣的失敗者。無趣的人生裏,終於齣現瞭一點有趣的事情,無論是荷爾濛的驅動(如同嗅覺敏銳的瘦子所說)還是好奇心勃發,我都決定穿上風衣,去伊甸道289S尋找一些不曾有過的經曆。
彆惹麻煩,小子。齣門前我在穿衣鏡裏看見父親挺著大肚子,手中拎著琴酒的瓶子說。
去你的吧。我同二十三年前一樣大步走開。
作為曆史、現實和方法的科幻文學
——序“青·科幻”叢書
楊慶祥
一、曆史性即現代性
在常識的意義上,科幻小說全稱 “科學幻想小說”,英文為Science Fiction。這一短語的重點到底落在何處,科學?幻想?還是小說?對普通讀者來說,科幻小說是一種可供閱讀和消遣,並能帶來想象力快感的一種“讀物”。即使公認的科幻小說的奠基者,凡爾納和威爾斯,也從未在嚴格的“文類”概念上對自己的寫作進行歸納和總結。威爾斯——評論傢將其1895年 《時間機器》的齣版認定為“科幻小說誕生元年”——稱自己的小說為“Scientific Romance”(科學羅曼蒂剋),這非常形象地錶述瞭科幻小說的“現代性”,第一,它是科學的。第二,它是羅曼蒂剋的,即虛構的、想象的甚至是感傷的。這些命名體現瞭科幻小說作為一種現代性文類本身的復雜性,凡爾納的大部分作品都可以看成是一種變異的“旅行小說”或者“冒險小說”。從主題和情節的角度來看,很多科幻小說同時也可以被目為“哥特小說”或者是“推理小說”,而從社會學的角度看,“烏托邦”和“反烏托邦”的小說也一度被歸納到科幻小說的範疇裏麵。更不要說在目前的書寫語境中,科幻與奇幻也越來越難以區彆。
雖然從文類的角度看,科幻小說本身內涵的諸多元素導緻瞭其邊界的不確定性。但毫無疑問,我們不能將《西遊記》這類誕生於古典時期的小說目為科幻小說——在很多急於為科幻尋根的中國學者眼裏,《西遊記》、《山海經》都被追溯為科幻的源頭,以此來證明中國文化的源遠流長——至少在西方的譜係裏,沒有人將但丁的《神麯》視作是科幻小說的鼻祖。也就是說,科幻小說的現代性有一種內在的本質性規定。那麼這一內在的本質性規定是什麼呢?有意思的是,不是在西方的科幻小說譜係裏,反而是在以西洋為師的中國近現代的語境中,齣現瞭更能凸顯科幻小說本質性規定的作品,比如吳趼人的《新石頭記》和梁啓超的《新中國未來記》。
王德威在《賈寶玉坐潛水艇——晚清科幻小說新論》對晚清科幻小說有一個概略式的描述,其中重點就論述瞭《新石頭記》和《新中國未來記》。王德威注意到瞭兩點,第一,賈寶玉誤入的“文明境界”是一個高科技世界。第二,賈寶玉有一種麵嚮未來的時間觀念。“最令寶玉大開眼界的是文明境界的高科技發展。境內四級溫度率有空調,機器僕人來往執役,‘電火’常燃機器運轉,上天有飛車,入地有隧車。”“晚清小說除瞭探索空間的無窮,以為中國現實睏境打通一條 炸彈女孩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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