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2-21
曼加内利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如同是密涅瓦从朱庇特的大脑中诞生。
——卡尔维诺
后现代主义经典作品,
100个《十日谈》式的故事,
1个平淡无奇的情侣、杀手、疯子、帝王、龙、分身、骑士和梦境混杂的荒诞世界。
《100:小小说百篇》是意大利作家乔治·曼加内利1979年出版的作品,获得意大利重要的文学奖项之一维亚雷焦奖。这部作品收录了一百篇小小说,每篇小说不过寥寥百字,但其中的每一句话都是与众不同,充斥着语言和思想的游戏,描绘出如同女巫夜会般的场景,构建起一个个超现实的荒诞世界。
伊卡洛·卡尔维诺曾经这样评论乔治·曼加内利:“意大利文学界有一位无可比拟的作家,他的一字一词历历可辨,他发明了无穷尽、令人无可抗拒的语言和思想游戏……”这本《十日谈》式的小说正是如此。它们究竟属于哪一流派呢?微型心理剧,散文诗,荒诞不经的故事,突如其来的顿悟,不怀好意的诡辩,讽刺性寓言诗,妄想的奇览,存在主义的逆喻,还是奇妙、骇人听闻的谬论?这一百篇小小说自始至终都充满着挑衅性,张狂、险恶,不时还十分滑稽。其中有平淡无奇的情侣、烈士、杀手、盗贼、疯子、帝王、土匪、睡眠者、建筑师、猎人、囚犯、作家、幻想、鬼魂、时空、龙、分身、骑士、仙女、天使、动物化身和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幻象。每一篇作品都具有莫比乌斯环的构造,如同一位评论家所指出的那样,“时间头尾相接,循环往复”,好似一条衔尾蛇。
乔治·曼加内利(Giorgio Manganelli,1922-1990),意大利作家、记者、文学评论家,新先锋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代表作《100:小小说百篇》(1979)获意大利重要文学奖项维亚雷焦文学奖。另著有《滑稽喜剧》《致后世的神明》等。
曼加内利是典型的意大利作家,又是意大利文学中甚为孤立的作家……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如同是密涅瓦从朱庇特的大脑中诞生。
——卡尔维诺
正如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胡利奥·科塔萨尔的《跳房子》和乔治·佩雷克的《人生拼图版》,《100:小小说百篇》在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作品中将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泰晤士报文学增刊》
曼加内利(1922-1990)似乎预知了我们的世界,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在回家的途中被“一场不愉快的大雨,轻微的地震,或是传染病的流言”所耽搁。如何在这样的时代走下去?读读这些故事吧——并听取曼加内利那充满讽刺意味的建议:微笑。
——《图书杂志》
人们不可避免地会将这位作者与卡尔维诺之间进行比较,但这样似乎不太公平。在后期马赛克式的小说中,卡尔维诺描绘了一个读者熟知却依旧会为之惊叹的世界;他那隐形的城市是基于二十世纪后期的罗马。而曼加内利的实验所激发的是一种别样的认同感,是诗人叶芝在著名的天青石雕上冥想时所感受到的跨越时空的喜悦。《100》汇集了和谐与力量,将艺术创作从禁锢中解放了出来;它让我们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美国图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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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手里拿着自己刚刚被别人砍下的头颅横穿独立广场的先生,是一位“信仰烈士”。他衣着简陋,没有穿外衣,衬衣上还沾着血迹。手里拿着的那颗头颅,让他心里感觉不自在,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它会如此笨重累赘。如果能够——很多人试图那样去做——看一眼那颗被砍下的头颅的表情,就会发现它强烈的困惑。事实上,那位貌似走向三十六路公共汽车站的先生感到极其困惑。只不过并非是因为砍头的创伤,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信仰烈士”的
称号。
在他童年时代存在着一种占统治地位的宗教,他也正是在那种宗教中被教养长大。那种宗教让人们相信一个上帝,信仰另外一些各司其职的次要神祇,以及各种各样看不见的生灵,有善有恶。那种宗教相信,存在着一些违背教义的恶行: 不能杀戮,不能侮辱猫,不能欺骗孤儿,不能贴倒邮票,不能摇摆右手,也不能吃人。那是一种古老的宗教,虽然它有过更兴旺的时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得越来越宽容,一切都变得可以原谅。“烈士”在那种宗教氛围里心不在焉地长大,总在思考着别的事情。直到从地洞中出现了“他者”,这只是稍稍令他感到不自在。然而对于“他者”来说,关键是确定上帝是黄色的,次要的神祇是两性的,而且,只有坏人和注定被判刑的人才会看不见上帝创造的万物。再有,他们眼中违背教义的恶行可以说是怪诞的: 不能抚摸狗,铸造假币,除了关于性以外不能说谎,而关于性的谎言则是必须的。他或许说了什么有关性的话?真的没有。那他抚摸了狗吗?此时,那位先生来到了公共汽车站,意识到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信仰烈士”,但不能确定是哪种信仰。实际上,自从被赶进地洞之后,那些旧信仰的信徒也变得品格低劣起来。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明白了,这种不确定是他的优势,这种不在乎的态度就是他的力量。他正在开始新的职业生涯,但是,在登上公共汽车的那一刻,被砍掉的头颅从他的手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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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影子在铁丝网、壕沟,以及夜色中武器投射在地上的黑影间急速奔跑。出于幸福的疯狂和急不可待的迫切,传令兵行色匆匆。他的手里握着一个信封,要将它交给那个防御工事里发号施令的军官。此处充斥着尸体、喧嚣、呻吟,还有诅咒。这位敏捷的传令兵,从漫长的战争的巨大战壕中穿过。现在,他来到指挥官面前: 这是一个沉默的男人,他注意着夜间嘈杂的声响、远处的喧嚣,以及那些无法捕捉的短暂火光。传令兵向他问好,指挥官——这个不再年轻、面孔上爬满皱纹的男人——拆开信封,打开信,然后开始阅读。他全神贯注地将信又读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很奇怪,他向传令兵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信中的讯息其实十分清楚,用来书写这条讯息的词汇也非常明确而且平常。“战争结束了,指挥官,”传令兵肯定地对他说。士兵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战争三分钟之前结束了。”指挥官抬起头,传令兵非常吃惊地发现,他的脸上有某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好像他开始感到恐惧、惊愕和愤怒。由于怒火、仇恨和失望,指挥官颤抖着。“滚出去,混蛋,”他向传令兵命令道。士兵没有听明白,而军官站起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滚开,不然我就把你杀掉。”传令兵逃走了,眼睛里满含着泪水,还有忧虑,就好像指挥官的惊愕传染了他。指挥官想: 战争结束了。人们又开始自然死亡。灯光会重新亮起。他听见从敌方阵地上传来的声音: 有人叫喊,有人哭泣,有人唱歌。还有人点燃了灯笼。所有地方的战争都结束了,战争的痕迹荡然无存,那些精确而又生锈的武器终于再也派不上用场。现在唱歌的那些人,曾经多少次冲着他瞄准,想要杀死他?在这场正义的战争中,他曾经杀死和下命令杀死过多少人?战争使杀戮变成正义的行为。现在呢?指挥官泪流满面。这不是真的: 必须立刻澄清,永远澄清,战争不能结束。他缓慢而疲惫地举起武器,瞄准那些唱歌、欢笑、拥抱的人们,那些平静下来的敌人。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47
恐龙即将死去。这些大型爬行类动物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们越来越缓慢地讨论着曾经如此伟大、荣耀、无与伦比的历史中那些重大的事件。老恐龙们离群索居,懒散地聊着天,或者独自思考。如今,它们已经意识到任何举动都不再具有意义,因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任何辉煌;它们有可能犯错或者不犯错,但一切都无所谓了。其中的一个尝试着用朴实的风格,从最后一代恐龙的角度撰写一本恐龙的历史。不过,它已经意识到,无论哪个物种会接替它们统治这个世界,无论它所使用的语言多么简单和直白,都还是无法理解的。祖母和母亲们不愿意听到关于末日的言论。它们照顾最后的那些恐龙,同它们一起嬉戏,并且教它们用简单的语言为逝者祈祷,得到天神的帮助,过上天真和勤劳的生活。然而,父亲和年轻人们却受到这个问题的折磨: 恐龙,世界毋庸置疑的主人,庞大的身量和平静的暴力赋予了它们相对于其他任何动物的绝对优势,那么,它们为什么会濒临死亡呢?皮肤皱皱巴巴、眼睛突出的教长,责怪世风日下,并且暗示了天神们的愤怒。自由、机敏而温顺的思想者,谈到了独立精神的缺乏和食物的不当。作为补救方法,有人提议自由恋爱,取消离婚、死刑,将监狱开放。很明显,除了每年元旦的时候会在地球上看到数量更少的恐龙之外,对于其他事情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大家不再讨论边界、权利、义务、道德、社会等话题,而是带着顺从、愤怒和忧伤的情绪谈论天神。它们回忆起谁都不曾解决这个问题: 天神到底有多少?它们甚至没有真的跟天神讲过话。它们得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一个女先知仍旧试图在沼泽里用纸牌玩的某些游戏。天神抛弃了它们。与此同时,在天国的深渊里,天神们问自己: 这些不知生病为何物的恐龙,究竟为什么正在死去?大部分天神都确信,错误全在那些抛弃他们的恐龙身上,因为它们没有做出牺牲,不再去数他们到底有多少个。
62
走出那家卖须后膏的商店,一位严肃而安详的中年男子发现他的世界被人偷走了。在世界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一堆灰色粉末。城市不见了,太阳也消失了。从那堆看起来已经完全习惯于自己作为灰尘的职业的灰尘中,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这位先生性格安静,觉得不应该大吵大闹。是发生了盗窃,虽然比通常的盗窃要严重,但仅仅是一桩盗窃而已。事实上,这位先生能够肯定,是有人趁他进商店的工夫把世界偷走了。这个世界并非属于他,不过,他在这里出生和生活,所以,对于这个世界具有某种使用权。实际上,在走进那家商店的时候,他把世界留在了外面,而且没有启动防盗装置。他从来不用那个装置,因为它尺寸太大了,并不实用。尽管他对自己非常严格,但并不认为缺乏警惕和谨慎有什么不对。他知道自己所生活的城市受到一个傲慢的犯罪集团的骚扰,不过,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盗走世界的事情。这位安静的先生转过身去。正如他所预料的,那家商店也消失了。所以,很有可能盗贼还没有走远。尽管如此,他感到自己无能为力,而且稍稍有些厌倦。这是一个无所不偷的盗贼,甚至包括所有警局的所有警长和警员;这个小偷把自己放在一个小偷按常理不应有的特权地位。尽管这位先生性格安静,仍感觉到促使很多人给报纸负责人写投诉信的那种情绪。假如这些报纸仍然存在,他或许会那么做。同样地,假如警察局还存在的话,他也会去陈述事实,说明世界并不属于他,但他从出生开始,每天都在认真而节约地使用它,从来没有被当局传唤过。然而,警察局已经消失了,这位先生因此感到束手无策,他被愚弄和打败了。他自己
该怎么办?此时,他清楚地感觉到某个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和他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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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职业是梦中人。他喜欢这个职业,因为这样就可以根据一个梦里可能出现的所有形象,不断地变换自己,而不是拘泥于一成不变的形象。唯一的限制,是他要在梦境中扮演一个恶人。因此,所有的恶人形象都属于他,从法西斯到女巫。他喜欢那些畜生般的形象,而且善于扮演蛇和疯狗的角色。有的时候,人们还要他扮演刻耳柏洛斯希腊神话中的地狱看门犬。或者大希律王,他尤其喜欢后者,因为他可以披着国王的斗篷,后面还跟随着仆人。他喜欢这个职业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很清楚即使令人痛苦,做梦的人们还是欢迎他的出现。通常情况下,有恶人出现的梦都具有某种尊严和很深的含义。恶人的形象本身并不意味着重要的启示,但他还是喜欢接近对灵魂的揭示和深刻的发现,尽管他很明显并不喜欢灵魂。这个梦中的恶人知道自己非常令人不悦,但他并非噩梦。要是他参加一个专门的课程,就可以成为噩梦。不过,噩梦这个职业虽然提供的服务较少,承担的工作却非常繁重。他有几个朋友是从事噩梦这一行的,他很为此感到骄傲,正如会为被允许时不时与那些扮演意义的人共进晚餐而骄傲,尽管他们通常挑剔而又胆怯。与那些扮演意义的人交往使人非常有满足感,因为与他们推心置腹是罕见和悦人的,而噩梦却往往令人沮丧,他们说笑的方法也不令人感觉轻松。另外,噩梦在做梦的人中间并不受欢迎,只有作家才会感兴趣,他们会让那些不会写字的人把噩梦讲给他们听。画家们同样喜爱噩梦。与充当恶人的梦中人不同,充当噩梦的人不一定非要具备某种形状,也可以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不确定形象。另外,当他们招待客人的时候,就以马匹或者人体模型的样子出现。尽管如此,这个梦中人毫不犹豫地与他们交往,因为从社会关系的角度讲,这种友谊是非常重要的。再有,尽管类型不同,但从他们那里总是可以学到某种讲究的职业能力。总之,这位梦中人是幸运的。尽管他工作繁忙,生活内容却丰富多彩。再有,通常情况下是由他来宣布那些灾难和死亡,而不是那些充当噩梦的人来做,要知道这种任务通常被认为不乏优雅。
……
前言
伊塔洛·卡尔维诺
目前时机已经成熟。二十年来,意大利文学界有一位特立独行的作家,他作品中的每一句话都与众不同。他如同一位不知疲倦而又无法抗拒的发明家,不停地进行语言和思想的游戏。不过,在此之前他的作品从未被翻译成法语。这就意味着,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法国读者对意大利文学的看法缺少了一个关键性的因素,而自从曼加内利的形象出现在地平线上,文学界所有观点之间的关系都发生了变化。
对这位作家的介绍的延迟,后果非常严重,因为我们所做的,并非发现一位才华横溢、正在走向成熟的年轻作家,追随他在风格形成上走过的轨迹。事实上,可以说曼加内利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如同是密涅瓦从朱庇特的大脑中诞生。早在一九六四年出版处女作《滑稽喜剧》之时,他的写作风格业已成熟,而且具备了所有的写作才能。当时,他已经四十二岁。同样,我们也不能说他的名声仅限于意大利最讲究的文人圈。作为日常生活中那些荒唐之事的评论者,曼加内利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尤其是《晚邮报》,还有发行量很大的周刊。这就意味着曼加内利能够将广泛的读者纳入他的游戏当中,同时又不失其精神与风格。
我就此结束这段简短的评论性开场白,目的是除了庆祝曼加内利的作品终于翻译成法文,并且能够在W出版社出版以外,还要粗线条地对这位作家的特点进行描述。
首先,可以说曼加内利既是最典型的意大利作家,又是意大利文学中最为孤立的作家。说他是最典型的意大利作家,是因为他的作品风格直接来源于十七世纪的散文体,是通过精心加工的句法,出人意料的名词、动词,尤其是形容词构成的奢华表演;他的创作艺术,就如同从最缺乏意义的借口当中,喷发出一眼由动词构成的泉水,由比喻构成的漩涡,和由令人捧腹的发明汇成的瀑布。曼加内利的作品涉及文艺复兴和巴洛克之间的意大利文学思想,这思想对整个欧洲来说有着无可取代的功能,储备了众多奇妙的故事,其中包括了宇宙学家和魔幻理论家那些煞费苦心的成果,还有诗人的比喻和想象。与此同时,他又是最为孤立的一个,因为他无情地摧毁了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意大利文学表现出的所有道德的、教育的,或者仅仅是说明性的意愿,和在社会历史上具有某种重要性的所有奢望。对于法国人来说,这一点既非新闻,也非丑闻,不过,曼加内利在其中加入了他特有的极端主义。要说明这一点,我们只需提到他的基本理论著作: 《如同谎言的文学》(一九六七年)。他始终严格忠于自己的反道德主义和反生机论的纲领: 除了晦涩难懂的作品所呈现出的现实以外,他拒绝赋予世界任何其他的现实。(尽管如此,通过这条道路,他也完全起到了“道德家”的作用,甚至——我使用一个会招致他所有讥讽之词的字眼——“诠释我们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假如不见到它在实践中得到实现,就无法体会的功绩。)
与曼加内利式的“谎言”风格相对应的,是这位杂文家在这些连绵不断的作品当中使用的一种批评方法。他从英语国家的文学中进行挑选(曼加内利曾经是罗马大学的英语文学教师,作为译者也曾经完成过不可思议的翻译作品,他的最新译作是爱伦·坡的所有短篇小说)。然而,他的博学与好奇,驱使他去探索世界图书馆的所有领域。当然,作为评论家的曼加内利,也毫不逊色于作为作家的曼加内利: 他能够对古代和当代作家的独特性和价值下定义,即使那些作家与他的风格差别相距遥远,甚至完全不同;而且,他对他们的描述,能够突破所有的评论惯例与历史框架。
接下来,我要尝试着对这个人物的特点进行定义。我要说,没有人能够像曼加内利一样,同时代表着传统与前卫。说他代表传统,是因为他总是从一个非常具有结构性和文化内涵的理想形式出发,无论是句法,还是他的创作和讨论的逻辑。(我们可以说,他最初的榜样是斯威夫特,一个任由自己忧伤的情绪和纠缠不清的思想极端爆发的斯威夫特。)他是前卫的,因为在思想和表达形式上面,没有任何挑战能够使曼加内利后退。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当意大利文学如一口沸腾的坩埚时,他作品中破坏性的能量爆发了,那是长期遭到压抑的一种彻底革新的愿望之火。当然,那时曼加内利与爱德华多·圣圭内蒂和翁贝托·埃科(我仅限于提到在法国最知名的几位作家)一样,是先锋派运动(所谓的六三学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尽管他没有另外几位年轻,而且部分文化背景也并不相同。
他的成长历程始于《滑稽喜剧》(一九六四年),这是一篇关于人类“堕落”本性的论文。作品中,存在主义的忧虑化作了小丑的鬼脸;在《新评论》(一九六九年)中,他的抽象手法发挥到了极致,任由修辞在绝对的空虚上面,建筑起作品教堂的穹顶;在《致后世的神明》(一九七二年)中,他通过某种妄自尊大的冲动,使他的激情得到完全的宣泄;在《纷繁芜杂》(一九七六年)中,他深入到一个由变形的人类形象构成的地狱,这些变形仿佛源于一种焦躁的痛苦;在《爱情》(一九八一年)中,他庆祝了一种华丽的风格,它不仅豪华,也意识到这些无用的装饰中包裹的是一种虚无;在《影子与徽章的讲话》(一九八二年)里,他则是沉浸在一个无尽的元文学的多层镜当中。
《100》(一九七九年)与曼加内利的其他作品完全不同。我们可以认为,到这里为止我谈到的所有关于曼加内利的特点,完全没有应用在这部简洁而本质性的作品当中,因为他在此处使用的叙事手法概括而又集中。尽管如此,这部作品却比其他作品都更具有曼加内利的风格: 这一百篇长度仅有一页的“小说”所在的世界,与其他作品中通过比喻描绘的、如同女巫夜半聚会般的场景,属于同一个世界。那是身着深色套装的先生以及他的陌生跟踪者(第七则)所在的世界,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逃遁;那是身穿亚麻西装的先生(第十六则)所在的
世界,在从八点到九点的那一个小时里,他无法仅仅将时间作为时间来度过;那是那位年老的先生所在的世界(第二十九则),他来到一处神秘的所在,那里好像储存无意识的中心仓库,那里的人们之间的关系,遵循着转弯和迷宫组合的轨迹(第十五或者第五十六则)。
所谓的曼加内利式抽象的原材料是心理学,这一点我们已经在其他的作品中感受到。只不过在此处,这样的特点通过一个传统“性格”集合表现得更加明显,而且具有内省的敏锐: 那个喜欢等待约会的男人(第三十三则),或者稍微有点近视的先生与沉默的女士之间的关系(第二十二则),或者那个遭受失眠之苦,因此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先生所采用的方法(第九十九则)。
曼加内利世界(对称而且时常探索心理学)的另一个极端是神学: 当然,是不存在的神学。他的其他著作已经构成了一个知识大全,此处的一则则寓言正是它的例证: 公共卫生间的管理员(第八十则),或者不信教的建筑师(第三十六则),或者对于世界的地狱般创造(第九十七则)。
《100》是一部非同寻常的作品。在这篇文章中,我无法穷尽作品当中丰富的题材,而只想就曼加内利作品提供一个普遍性框架,邀请读者跨进它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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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分小小说百篇:100
评分小小说百篇: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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