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本书是对2016年中国(包含港澳台地区)各大期刊或媒体上公开发表的华语原创侦探推理类小说的年度精选,时间跨度从2015年11月到2016年11月,所选刊物包括《啄木鸟》、《岁月·推理》、《推理世界》、《推理志》等国内知名侦探推理类期刊。
作者简介
韩璇,女,推理小说作家,中国高校推理联合会副秘书长,大中华推理协会理事,英国推理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加拿大。
目录
001 莹雪
021 虎踪迷案
068 金苹果的代价
110 替身
138 猛兽山庄
207 画像
254 以爱为名的罪恶
278 浮岛幻想
318 九婴
374 阳光灿烂的日子
399 妖狼
精彩书摘
莹雪
辛可蒂
一
每年冬天,天空总会罩上一层阴冷的霾。路过的行人、飞过的鸟以及城市的一街一景,像被更换了滤镜,从鲜艳一点点被覆盖成灰蒙蒙。
杨光背着这抹灰色,趴在窗口,看着眼前明亮的大礼堂里发生的一切。他看见一个老头发完言,几个学生有序地上台,排成一排,腼腆地站齐,然后挨个接过另一个陌生女人派发的鲜花和奖牌。
当然,他看不懂这些画面的意义。只是高兴地发现了,上台领奖的学生里有自己的妹妹杨柳。并深深记住了,杨柳下台后把鲜花交给妈妈麻雪莹时,妈妈脸上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妈妈这般明亮甜美的笑,仿佛世界都跟着明媚。
二
晶莹的小雪,纷纷扬扬地飘。
辛可蒂饮完纸杯里的最后一滴热可可,丢进垃圾桶,披上白色羽绒服,深呼一口气,快步走进眼前的居民楼。
这是她出来实习的第一个寒假,被安排到了小城洛市。像今天这种看起来不太重要、只需走个过场的案件,都是派给实习生熟悉经验的。
“各位前辈辛苦了,我来晚了。”辛可蒂来到某栋楼的三层,见到正在忙碌的同事,打了下招呼。
大家抬头,冷淡地望了她一眼后,又相继忙碌。
这僵冷的气氛,真是和外面的飞雪一样啊。可蒂眨眨眼,耷拉着耳朵,用指尖蹭蹭鼻梁。
“你终于来了。”一个中分头的年轻人快走过来,如见到救命稻草般抓住可蒂,拉到一边小声说。
这是庄严,和可蒂一样,也是实习刑警。
洛市是个文化闭塞、阶层分明的地方,这里的公安局亦如此。人与人之间被一道无形的壁垒隔开,合格地各司其职,只是连一点多余的义务和人情都难舍得出让。实习生要融入这种职业环境,举步维艰。在没来实习前,可蒂幻想过各种入职场景,比如一个整洁繁忙的办公厅,易相处的同事,大家团结协作。实际却是,初来乍到的那天,她穿过陈旧的铁大门,推开办公室大门,只有缭绕的呛鼻烟雾,来来去去面色疲倦的人,谈话的口气生冷而隔阂,气压一下低了许多。同为新人的庄严也感同身受,相同的处境让他们很快成了暖心的盟友。
“刚到,真冷。”可蒂张望着四周的环境问,“现在进度到哪儿了?”
庄严本想对好友发通牢骚,但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现在不是孩子气的时候。他掏出本子,边翻阅边说:“刚由老师傅结束完初步验尸。”
因为又是临时拼凑的队伍,无奈的庄严只能将相关前辈均称呼为“老师傅”。
可蒂确认完进度后,心里有个大概条理雏形。虽然还是新人,经验不够老到,但她也希望自信地去处理任务。
“庄严哥哥,你陪我看看,再一点点告诉我吧。”可蒂说。
庄严点点头,两人一起踏进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房子,穿过两道门后,来到最里屋的卧室。
这是可蒂第五次进现场,却还是对陌生的死亡画面有轻微抵触,这是不专业的。以前念书时,看到血腥图片都能被吓得直流眼泪,感性的她却还是坚持刑侦这个专业,一股倔强的劲儿,让她不愿轻易认输。
她微皱眉头,屏住呼吸,打量着上半身挂在阳台上、头骨凹陷的尸体,问:“看着真年轻,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根据屋里的一些身份资料和邻居的指认,对应上了本人。死者杨光,男,17岁,有智力障碍,死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死亡时间是下午一点。”
智力障碍,可蒂心里咯噔一下,又问:“致死原因是……”
“全身仅头部一处伤,也是致死伤,颅脑损伤。”庄严指着尸体的伤口,在空气中画了个圈,认真解释,“现在所有现象表明,由高空花盆坠砸所致。”
“高空?”可蒂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没有人为利用花盆敲砸,再布置成高空坠物的可能性吗?”
“你看那儿。”庄严双手扶住阳台,身子往外探,仰起头,用眼神注视方向。
可蒂也用相同的姿势望去。
只见七楼的阳台上,钉了条绳子挂辣椒,辣椒串上缠着一根折断的月季枝桠。
“楼下的垂直位置,碎渣散落处有对应的断枝月季。”庄严解释道,“为了掩饰而做这么费力又容易暴露的事,可能性很小。而且,痕迹检验并没有发现异样,也没有任何拖拽痕迹。要知道,搬动一个大块头摆成这种姿势,同时不造成任何痕迹,有点困难。”
可蒂点点头,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还有个细节,也可以证实这一点。”庄严低下头,说道,“我们进来时,发现庄严所在的房间是反锁的,人无法在门外上锁,而这里又是三楼,所以……”
可蒂立刻明白了,她跑过去猫着腰看了看门锁,也确信了这一点。除了距离地面三楼高度的阳台,唯一能通往外面的就是这扇门了。这扇门的锁头是老式的,并不像现在的新锁,可以利用钥匙在门外实现反锁,而阳台附近也没有可攀爬的水管和建筑物。
“所以,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寻找花盆主人吗?”可蒂狐疑地问道。
“嗯。而且意外的可能性很大,这是日常生活,你可别老想着跌宕起伏。”
“才没有呢,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再小的可能也是可能。在我们眼里,死掉一个人也许只是一起案件,可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那是朝夕相处的重要的人。所以,就算看起来已经八九不离十的事,也请不要懒洋洋地含糊过去。”可蒂抬起脸,恳求地望着他。
其实这个案子已经很清晰了,剩下的就是负责地规规矩矩地走完所有程序。但可蒂像一个好奇宝宝,在庄严背后努力地推着被动的他。对微小的可能,可蒂也能付出积极的主动性。
庄严不知所措地回避她的目光,羞涩地点头。
三
麻雪莹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手不由自主地发软、颤抖,眼前的一张张脸都变成了模糊的轮廓。
屋里的空气如凝固般,每走一步,都是沉的。
她忍住眼泪,不停打量着已经被搬到平地上的杨光,宛如噩梦。
“为……为什么?”她跪下身,抬头望着办公人员的陌生的脸,带着哭腔问。
可蒂摸进口袋,想掏出纸巾,攥了一会儿,又塞回去。她凝视着泪如泉涌的麻雪莹,凝视着她颤抖的肩,默默无言,也许任何陌生的安慰,都是多余的打扰。
待麻雪莹平复情绪,同事完成工作离去后,可蒂和庄严留下来录口供。
“您还好吗?”可蒂试探性地问,躬着身,连站直都不敢。
麻雪莹盘着的发髻已经松散,两颊弯曲的碎发粘着湿漉漉的眼泪,紧贴嘴角。她抿抿干燥的嘴唇,虚弱地点头。
“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嗯。”
庄严迅速掏出纸笔,准备记录。
“杨光平时是个怎样的孩子?”
“很乖……虽然和正常孩子不一样,但也有简单的自理能力,吃饭、上厕所,都能独立完成。只是,再复杂一点的事,他就和学前班小孩一样,做起来稀里糊涂。”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家?”可蒂望着她,皱起眉问道。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也并不会太久。”
“这样?”
“我一个人要养两个孩子,所以必须工作。只是因为杨光的特殊情况,需要有人照顾。每天起床后,我会陪他一个上午,中午11点半出门上班,下午2点半回来,等5点半杨柳放学到家后,我又会去上班,晚上7点半回家。”
“请问您的职业是……”
“在馄饨店打工,店主知道我的情况,允许我可以只在饭点上工。”
“这样赶来赶去的生活,很辛苦吧?”
“习惯就好了。”麻雪莹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哀伤。
“请问杨光在独处的时候,一般会做些什么?”
“睡觉,睡醒后,他会起来画会儿画,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几乎?”可蒂抬起眼。
“有时他也会犯病,偷溜出去闯祸。所以我们和他做了个约定,妈妈去上班后,要把房间门关好、锁好,只有在妈妈或者妹妹回来时才能打开,乖乖做了,可以奖励一颗夜光星星贴片。”
“这样啊……”可蒂咬了咬嘴唇,陷入思考中,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注视着麻雪莹的眼睛,问,“既然按照惯例,您每天都会在下午2点半回来一次,可为什么今天……”
庄严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默默看了眼手腕上的表—4点。根据刚刚过去的时间估算,麻雪莹是3点半左右才回来的,也许估算得不太准,但绝不是2点半左右。
麻雪莹游移了一下眼神,低着头呐呐地说:“今天去公园散了会儿心,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散心?”
“嗯,为钱的事发愁。”她难过地说,“考虑带杨光去治疗的事,就是觉得他情况越来越不好了……那个,今天可以结束了吗?我很疲惫,心里也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蒂点点头,说:“那么,您好好休息吧,关于这个案子,我们会给出一个交代的。”
说着,可蒂和庄严道别,一同向门口走去。突然,可蒂顿住了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
发生这么大的事,妹妹杨柳还没回来吗?可是不应该啊,由于没有麻雪莹的联系电话,警方第一个联系的是杨柳所在的学校,是消息没传达到吗?
“怎么了?”庄严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肩。
“没什么,就是还有点想不明白的地方。”可蒂望了望麻雪莹的倦容,拉着庄严走出了屋子。
庄严本想说她这榆木脑袋思考起来当然费劲,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又天真地认为不够礼貌。
“好累啊,庄严哥哥,去不去吃汤圆?热滚滚软糯糯的汤圆。”还没等他纠结过来,可蒂用手臂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球,笑脸盈盈地望着他。
他夹起记录本,轻轻点头。
四
雪变小了,整个洛市银装素裹。长长的街道,只要是有卖现煮现蒸食物的铺子,就会腾起一团团的雾气。
杨柳背着书包,冷冰冰地望着眼前朦胧的白气,分不清是街景起雾,还是眼底起雾。
小时候,她总带着哥哥,来街头那家抄手店,吃花生酱拌抄手。吃完抄手,他们总是咬根冰棍逛小摊,和所有小朋友一样,对任何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与好感。或挤进人群并腿蹲着,观看会走路的发条兔子,或停在炸肉串的小玻璃车前看一会儿,怎么滚油、怎么变色、怎么刷芝麻酱……就这么兜兜转转到了晚上,妈妈急急忙忙地来找。
只是,这样无忧快乐的日子,在记忆里并没有多少。
后来哥哥就开始难以控制了,明明牵好的手,他会一溜烟脱开,跑到大家都找不着的地方,闯一堆祸。都快数不清了吧,她和妈妈多少次低着头,羞愧地向人道谢或道歉。
麻雪莹总鼓励杨柳,一定要好好读书啊,不管家里的情况多么辛苦,都不需要担忧,妈妈会挡在孩子们的前面。
于是,杨柳带着这种信念,用功学习,孝顺听话,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前三,各种比赛里也名列前茅。一次次的认可,却不能让杨柳完完全全地舒展自信起来,哥哥像一块浸在心里的海绵,一点点吸走她所有的敞亮与骄傲。可她又是爱哥哥的,哥哥对自己的好,是真的好,那些不掺杂质的温暖点滴,如冬日的星辰,透着微光,虽不美丽,却也有温度。
现在,哥哥死了。
她垂下脸,头发掩住半张脸,露出冻红的鼻头。手指抠着毛衣,心情跟着拉扯,开始小声抽泣……
五
翌日清晨。
可蒂和庄严,敲响801号住户的门。
喷着绿漆的铁皮门,迟迟不打开。
两个年轻人已经是第二次返回这里了。整栋楼共十层,悬挂月季断枝的是七层,七层以上的嫌疑住户只有701、801、901及1001,除801的其他三户都已经登门勘查,毫无疑点,仅剩801了。
此时,已是午饭时间。
庄严忽然注意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默不作声,屏住呼吸,拆开系好的塑料袋,皱着眉头,翻看了一遍。
随后,他把可蒂拉到楼道一边,小声说:“这家的生活垃圾里,除了烟头、零食袋,还囤了一堆不同日期的外卖盒。外卖盒上写着配餐时间是11点到13点。也就是说,户主宅在家里的可能性很大,并且每天都有叫午餐的习惯。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吧,不过只是推测,没有确定性,可能会扑空。如果你饿了,我们也可以先去填饱肚子。”
可蒂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翻出两盒鸡蛋糕,递给庄严一份,小声说:“好,那就等一会儿,先吃这个吧。”
说完,两人坐到了台阶上。
快12点时,果真有个穿着印有“咪咪美食”字样绿色棉衣的男人,拎着一个塑料袋,气喘吁吁地扶着栏杆走上来。
正抱着腿、肚子饿得咕噜噜的可蒂,立马轻拍庄严的肩。
庄严直起腰,左右两边到处摸了摸口袋,掏出警员证,招手示意男人过来。
“你好,有一点事想请问你。”庄严冷静地看着他,“是801号叫的外卖吗?”
“是。”外卖小哥因为刚爬完楼,涨红着脸、呼着长气说。
他的辛苦,可蒂和庄严完全能理解,这座十层老楼的特殊之处就是没电梯,也是这个原因,如果不是经济上拮据,很少有人愿意住进这么不方便的房子来。
“你认识801的住户吗?”
“认识。”外卖小哥一脸茫然,点点头,“是个独居年轻男子,每天都会订鸡排饭套餐。”
“谢谢。”说完,可蒂和庄严站起来,默待时机。
“咚咚咚!”外卖小哥敲响了801的大门。
里面无人应答。
“我是小张,陈雨先生,您的鸡排饭到了。”外卖小哥贴着门喊道。
咯吱一声,屋里传来转动门锁的声音。
门里探出一张清秀的脸,警惕地向外打探。他并没有发现,站在楼道转角后的两个年轻刑警。
他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一半,接过塑料袋。又低下脑袋,在裤子口袋里翻钱。
等他数好打算付钱时,却大吃一惊地发现一并站在门口的可蒂和庄严,正表情严肃地注视着他。他吓得脸色发白,条件反射般迅速扣上大门,不料早被庄严一手抵住。
“请问你们是……”他松开手,紧张兮兮地问道。
“可以配合我们做个简单的调查吗?”庄严保持冷静,镇定地说。
六
麻雪莹把洗衣粉倒进温水,揉了揉水池里的衣服,让它们起泡。做家务是她消耗内郁的方式之一,无论多难挨的时刻。家里衣物换下来,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清洗。
她拿起一条喇叭款牛仔长裤,开始揉搓。
“杨柳。”她停下来,转过头,对正躺在卧室失魂落魄的杨柳唤道,“你来例假了吗?”
“嗯。”杨柳抱着被子,无力地回应道。
“卫生巾要记得垫好,太不小心了。”麻雪莹嘱咐道,朝裤子上的血渍多撒了一些洗衣粉。
麻雪莹使着力又心不在焉地揉洗着,她像回忆起了什么,动作变得越来越轻柔……她皱了皱眉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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