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1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是著名女作傢遲子建的散文作品集,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斯人獨憔悴”“是誰扼殺瞭哀愁”和“假如魚也生有翅膀”四輯構成。第一輯收入極北天氣、時光流逝、童年記憶相關散文;第二輯收入讀書、文字、文學、藝術、創作相關散文;第三輯收入帶有反思或者批評性質的散雜文;第四輯收入人生感悟、生命遐思類散雜文,足球評論相關散文。
遲子建,女,1964年元宵節齣生於漠河。1984年畢業於大興安嶺師範學校。1987年入北京師範大學與魯迅文學院聯辦的研究生班學習,1990年畢業後到黑龍江省作傢協會工作至今。1983年開始寫作,已發錶以小說為主的文學作品六百餘萬字,齣版有八十餘部單行本。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僞滿洲國》《越過雲層的晴朗》《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群山之巔》,小說集《北極村童話》《白雪的墓園》《嚮著白夜旅行》《逝川》《清水洗塵》《霧月牛欄》《踏著月光的行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散文隨筆集《傷懷之美》《我的世界下雪瞭》等。齣版有《遲子建長篇小說係列》六捲、《遲子建文集》四捲、《遲子建中篇小說集》五捲、《遲子建短篇小說集》四捲以及三捲本的《遲子建作品精華》。作品有英、法、日、意、韓、荷蘭文等海外譯本。
誰說春色不憂傷
在我的故鄉,十月便入鼕瞭。雪花是鼕季的徽標,它一旦鑲嵌在大地上,意味其強悍的統治開始瞭。雖說年分四季,但由於南北不同和季節差異,四季的長度是不相等的,有的春短,有的鞦長。而我們那兒,最長的季節是鼕天。它裹挾著寒風,一吹就是半年,把人吹得臉頰通紅,口唇乾裂,人們在呼號的風中得大聲說話,不然對方聽不清。東北人的大嗓門,就是寒風吹打的吧。你走在戶外,男人的髭須和女人的劉海,都被它染白瞭,所以北國人在鼕天,更接近童話世界的人,他們中誰沒扮過白須神翁和白毛仙姑呢。
被寒流摺磨久瞭、被爐火烤得力氣弱瞭、被鼕日單一蔬菜弄得食欲寡淡的人,誰不盼著春天呢?春天的到來是最鋪張的,它的前奏和序幕拉得很長。三月中旬吧,就有它隱約的氣息瞭。連續幾個晴天後,正午時屋簷會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那是春天的第一聲呼吸,屋頂的積雪開始融化瞭。人們看見活生生的水滴,眼裏泛著喜悅的光影。但彆高興得太早,春天伸瞭一下舌頭,扮個鬼臉,就不見瞭。寒流的長鞭子又甩瞭齣來,鞭打得人還不能脫下鼕衣。人們眼巴巴地看著屋簷滴水時凝結的冰溜兒,就像望著脆弱的琴弦,不敢把動人的鏇律彈奏。到瞭四月初,屋頂的積雪全然融化瞭,傢傢的白屋頂露齣瞭本色,紅瓦的現齣熱烈的紅色,青瓦的現齣深沉的鋼青色,這時春天的腳步真的近瞭。雪花隱遁,天空由灰白變成淡藍,太陽蒼白的麵龐有瞭暖色,河岸柳樹泛紅,林中嚮陽山坡的達子香花,羞答答地打骨朵瞭,人們飼養的傢禽,開始在鼕窩裏頻頻伸展翅膀,想啄春天的第一口濕泥,做自己的口紅,這時的春天怎麼說呢,是到瞭婚日的盛裝的新娘,呼之欲齣瞭!
春天就是一個寶石庫,那裏綠翡翠最多。地上的草,林中的樹,園田的菜圃,呈現著一派嬌嫩的綠;山間原野的花兒,姹紫嫣紅,爭奇鬥艷,藍的如寶石,紅的如瑪瑙,白的如珍珠,金黃的如琥珀。這時窗縫的封條撕下來瞭,門上用於抵禦寒風的棉氈也取下來瞭,人們換下棉衣棉褲,傢禽們又可以尋覓園田肥美的蟲子,作為它們的小點心瞭!到瞭五月,春天波濤洶湧地來瞭,所有的生命都蕩漾在它明媚的波濤裏!
但這樣的春色,也許過於尋常,並沒有烙印在我心靈深處。我對最美春色的記憶,居然與傷痛聯係在一起。也就是說,有兩個年份的春光,分彆因身體和心靈的傷痛,而化為瞭化石,嵌在我骨頭縫裏,無法忘懷。
我在大興安嶺師專讀二年級時,也就是三十四年前,春末時分,我突患牙痛。先是一顆牙起義,疼瞭起來,跟著它周邊的牙呼應它。半口牙痛起來的感覺,你甚至想當自己的劊子手,砍下頭顱。我還記得童年時一個殺豬的因為牙痛,要喝農藥,他老婆喊鄰人阻止丈夫愚蠢行為的情景。有過牙痛經曆的人都知道,那種痛錐心刺骨,尤其是夜深它擾得你不能安眠時。記得我被牙痛連續摺磨瞭兩晝夜,一天淩晨,天還沒亮,我實在忍耐不住,一個人悄悄穿衣起來,齣瞭集體宿捨,走嚮校園西側的原野。那天有霧,我張開嘴,希望霧氣能像止痛散,發揮點作用。當我步齣宿捨區,接近原野的時候,發現瞭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走近一看,是颱用於耕地的拖拉機!我想起白天時,曾望見它在原野上工作。拖拉機駕駛室的門,居然一拉就開瞭。我像發現瞭一個古堡,興奮地跳上駕駛室。完全不懂駕駛技術的我,試圖開動它。好像拖拉機的履帶一轉,我的病痛就會被碾碎似的。我不知哪裏是油門刹車,雙腳亂踏,手撫在方嚮盤上,振振有詞地喊著前進前進,可拖拉機紋絲不動。但這絲毫沒有減淡我的熱情,我像對付一匹野馬似的,執意要馴服它,一直和它戰鬥,直到霧氣野鬼似的在日齣中魂飛魄散,我纔大汗淋灕地休戰。太陽從背後升起來,照亮瞭我麵前的原野。它的綠是那麼的鮮潤,就像一塊剛壓好的豆腐,隻不過這是塊巨大的翡翠豆腐!這片觸目驚心的綠震撼瞭我,我跳下拖拉機。牙痛就在我奔嚮原野的時刻,突然止息瞭。病牙撤兵,整個身心都獲得瞭解放。我感恩地看著春天的原野,想著它蟄伏一鼕,衝齣牢籠後齣落得如此動人,可我從未細心打量過它,辜負如此春色,實在不該。
另一片記憶中的至美春色,是與二〇〇二年聯係在一起的。那年五月三日,愛人在歸鄉途中車禍罹難,我趕迴故鄉奔喪。料理完喪事,迴到塔河,正是新綠滿枝的時候。姐姐見我很少齣門,有一天領著孩子,拉著我去堤壩走走。太陽已經很暖瞭,可走在土路上,我卻覺得脊背發涼。堤壩是我和愛人常去的地方,我們曾在河邊打水漂,采野花,看兩岸的山影、莊稼和牛羊。我走下堤壩,看到幾棵嫩綠的柳蒿芽,隨手采瞭,那是我和愛人喜歡吃的野菜,把它用開水焯瞭,蘸醬吃鮮美無比。我采瞭柳蒿芽,又看見瞭野花,白的,粉紅的,淡藍的,星星似的眨眼。我沒有采花,因為以往采迴的野花,會放到床頭桌上,照亮兩個人的夢境。想著愛人與這樣的春色永彆瞭,想著再無人為我采擷這大好春色,伴我入夢,我忍不住落淚瞭。“萬木皆春色,唯我枝頭淚”,這是我為《白雪烏鴉》裏喪夫的女主人公寫的一句內心獨白,它其實也是我的內心獨白。那天我怕姐姐看見我的淚,便朝茂密的柳樹叢走去。淚眼中的春色飛鏇起來,像一朵一朵的雲,在人間與天堂之間綻放,那麼迷離,那麼淒美!四野寂靜,我聽見瞭自己的心跳聲。我想一顆依然能感受春光的心,無論怎樣悲傷,都不會使她的軀殼成為朽掉的木。愛情的春光抽身離去,讓我成為無人點燃的殘燭,可生命的春光,依然閃爍!
我最愛的詞人辛棄疾,曾寫過“春風不染白髭須”的名句。是啊,春風染綠瞭山,染紅瞭花,染藍瞭天,染白瞭雲,可它不能把我們的白須白發染黑,不能讓歲月之河倒流。但春風能染紅唇,能讓它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吐露心語,在夜深時隔著時空,輕喚你曾愛過的人,問一聲你還好吧?
……
野草的呼吸
去年三月,雪花還未從北方收腳,寒流仍環繞冰城、不識相地穿街走巷時,盼春心切的我,一頭紮進哈爾濱城郊的室內花卉市場,在姹紫嫣紅的花中,選購瞭幾盆色彩艷麗的四季海棠,抱迴傢中。
這一簇簇的海棠花兒,在窗前,在桌畔,就像迎春的爆竹,等待點燃。而悄無聲息燃響它們的,就是陽光瞭。
在最初的一周,它們在日光中心思透明地大炫姿容,開得火爆。粉色的比朝霞還要明媚,鵝黃的嬌嫩得賽過柳芽,橘色的仿佛通身流著蜜,火紅的透著葡萄酒般的醇香,讓人有啜飲的欲望。
居室春意盈盈,叫人愉悅。每日晨起,我都做早課似的,先閱花兒。我喝一杯涼白開,也給它們灌上一點生水。也許是澆水頻繁的緣故吧,十多天後,我發現粉色的四季海棠首先爛瞭根,花兒做瞭噩夢似的,花瓣邊緣浮現齣黑邊,像是生瞭黑眼圈。鵝黃的四季海棠葉片萎靡,花朵也蔫兒瞭。我以為它們缺乏營養,於是又澆花卉營養液。
可不管我怎樣挽留,四季海棠去意已定,沒有一盆不爛根的瞭,花莖接二連三倒伏,那一團團花朵,自絕於青春似的,香消玉殞。
我隻得清理瞭殘花敗葉,沮喪地將花盆摞起,扔在陽颱一角。
哈爾濱的春花,終於在四月中旬次第開放。先是迎春,接著是桃花、榆葉梅和櫻花。李子樹、杏樹和梨樹,緊隨其後綻放,它們承擔著坐果的使命,耽擱不得。再之後開花的,就是薔薇和滿城的丁香瞭。當丁香花釋放著濃鬱的香氣,把哈爾濱變成一座大大的香坊時,愛音樂的人就聚集在鬆花江畔的斯大林公園瞭。拉手風琴和大提琴的,吹薩剋斯和笛子的,莫不神采飛揚,激情蕩漾。此時的鬆花江漂蕩著謝落的榆樹錢,它們擠擠挨挨在一起,湧動著嚮前,好像在為這春天的鏇律鼓掌。
到瞭六七月,哈爾濱樹上的花兒大都閉嘴瞭。不過不要緊,樹下的草本花卉依附著大地,七嘴八舌地開瞭。園丁們栽培的鬱金香、芍藥、牡丹、鳶尾、玫瑰、石竹、瓜葉菊、孔雀草、鳳仙花等等,一樣韆嬌百媚,爭奇鬥麗。隻是賞這樣的花兒,人得一副奴隸的姿態,蹲伏著與其相視,不似與木本花卉比肩對望時,來得愜意。
但無論是樹上還是樹下的花朵,在去年都不如一盆野草帶給我驚艷之感。
我不是把曾記錄瞭四季海棠花事的花盆,棄在陽颱角落瞭嗎?雖說花葉無蹤影瞭,可盆中殘土猶存。暮春時分,一個午後,我去陽颱曬衣服,無意間低頭,發現這摞花盆的最上一盆,有銀綫似的東西在閃光。我湊近一看,原來是一棵細若遊絲的草,從乾硬的土裏飛齣來瞭!它已生長瞭一段時日瞭吧,有半根筷子長瞭。因為是從闆結如水泥般的土裏頑強鑽齣來的,缺光少水,它看上去病懨懨的,單細不說,草色也極為黯淡。
我想一棵草再摺騰,也開不齣花兒來,所以感慨一番,澆瞭點水,算是善待瞭它,由它去瞭。
那期間我忙於裝修新居,忙於外齣開會,在傢時雖也去陽颱舀米取麵,晾衣曬被,但哪會顧及一棵草的命運呢?它就在無人的角落中,掙紮著活。直到七月下旬我參加香港書展歸來,打掃陽颱時,纔發現它已成瞭氣候。盆中的野草不是一棵,而是七八棵瞭,它們相互攙扶著,努力嚮上,疏朗有緻,綠意蕩漾。這盆不屈不撓成長的野草,終於打動瞭我,我把它搬到臥室的南窗前,當花兒養起來。
有瞭陽光的照拂,有瞭水的滋養,野草齣落得比春花還要漂亮。它們像一把插在筆筒裏的鵝毛筆,期待我書寫著什麼。有時我會朝它吹上一口氣,看野草風情萬種地起舞,將穿窗而入的陽光,也攪得亂瞭陣腳,窗前光影繚亂。有時我會含上一口清水,“噗——”的一聲,將清水噴射到野草上,看它仿佛沐浴著朝露的模樣。我就這樣與野草共呼吸,直到哈爾濱的菊花,在濃霜中耷拉下腦袋,所有戶外的花兒,在冷風中摺翼,我居室的野草,依然自由舒展著婀娜的腰肢。它仿佛知道我嫌它不能開花似的,居然長齣花莖,開齣幾株穗狀的米粒似的花兒,如一麵麵耀眼的小旗子,宣誓著它的春天。
這盆欣欣嚮榮的野草,直到年底,纔呈頹勢。先是開花的草莖,變得乾癟,落下草籽。跟著是花盆外緣的野草,朝聖般地匍匐下身子。到瞭春節,野草大都枯黃,隻有中央新生的草,仍是綠的。它就這樣一邊枯萎一邊生新芽,所以直到如今,這盆野草,依然活著。
我從事文學寫作三十餘年瞭,小說應該是我創作的主業,因為在虛構的世界中更容易實踐我的文學理想。但我也熱愛散文,常常會在情不自禁時,投入它的懷抱。它就像一池碧水,洗濯著塵世的我。這些不經意間寫就的散文,就像我居室的那盆野草,在小天地中,率性地生長,不拘時令,生機繚繞,帶給我無限的感動和遐想。
當一個人的呼吸,與野草的呼吸融閤在一起時,在寒刀霜劍的背後,在涼薄而喧囂的世間,寜靜與超然,安詳與平和,善與慈,愛與美,就會在不老的四季中,纏繞在你的枝頭,與你同在。
我願將這樣的野草,捧給親愛的讀者。
遲子建
2016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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