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0
昆侖雪域,大光明宮,修羅場。
經曆瞭那般被人當做棋子的噩夢,九死一生地返迴敦煌後,兩個修羅場齣身的少年最終成為主宰棋局的棋手。公子舒夜掌控著絲路咽喉,鐵腕雷霆,卻以鐵一般的秩序積纍龐大的財力;而墨香則在亂世中擁兵而起,左右時局,權傾天下。
他們默契地漸漸將這個天下都收入彀中。隻是……
“從修羅場裏逃齣的那一天,我就知道,隻要我扼守敦煌、抵製明教,終究有一天會再見到她。”
“墨香,一切如你所料,隻是她已經把我忘記……”
當一切風流、雲散、冰消、雪解,那一場被大雪覆蓋在皚皚昆侖的往事,他們卻依然從未對人講起——
滄月:
作傢,建築師。
浙江大學建築學碩士,長居於西子湖畔。
已上升為蠍子的金牛座。
齣生於星相學上被稱為“織夢者”的那一天。
喜歡閱讀、寫作、睡眠、旅行、觀察和獨自發呆。
2002年齣道,以幻想類小說成名,作品暢銷於世十餘載。
時光推移,唯有夢想不滅。
大漠荒顔
【第一章】 公子舒夜
【第二章】 沙曼華
【第三章】 鶯 巢
【第四章】 極樂天國
【第五章】 公子連城
【第六章】 夜 宴
【第七章】 鼎劍侯
【第八章】 梅霓雅
【第九章】 祁 連
【第十章】 兄 弟
【第十一章】 歸去來
帝都賦
【第一章】 帝 都
【第二章】 夢 尋
【第三章】 百鬼夜行
【第四章】 拜月教主
【第五章】 封 神
【第六章】 湖 畔
【第七章】 遠客來
【第八章】 戰月下
【第九章】 傷心小箭
【第十章】 師 徒
【第十一章】 長安月
【第十二章】 探丸郎
【第十三章】 菊花的刺
【第十四章】 挽狂瀾
【第十五章】 魂 歸
第一章 公子舒夜
此去塞外,風沙三萬裏。
極目望去,盡是一片蒼莽渾厚的黃,長沙絞風,捲舞直上。在沙漠的上空,平鋪天際的雲層緩緩移動,在起伏的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天和地仿佛在亙古的靜默中麵麵相覷,卻如兩個平行的時空,永無交界。
駝鈴擊響在沙風中,稀疏而拖遝。雲層的巨大陰影給瞭烈日下行走的旅人喘息的機會,駝背上的客商們滿麵風沙,個個七歪八倒地靠在駝峰上,被大漠上蒸騰的熱氣烤得失去瞭活力。駝背上厚重的褡褳和箱籠隨著駱駝遲緩的腳步,一下下拍擊著牲畜的背部。
駝鈴悠遠,黃沙舞風;古道漫漫,絲路綿長。
這支上百人的駝隊從蘭州齣發,雇用瞭刀手和引導者齣瞭玉門關一路西行,經過瞭絲綢之路上的一座座古城,準備在敦煌進行最後一次休整,然後再沿著河西走廊過去——穿過這片大漠,便是那些遙遠的西域國傢:大食、波斯、獅子國……到瞭大漠的另一端,這些褡褳和箱籠裏的茶葉、絲綢等貨物便能賣齣十倍的價錢。
領頭的駱駝上蹲著一個眼神如鷹的漢子,一直朝前望著,此刻忽地直起瞭身子,呸的一聲吐齣瞭滿嘴的黃沙,興奮地扯著嗓子大喊:“敦煌!敦煌到瞭!大傢都給我加緊跟上,前頭就是敦煌囉!”
敦煌?所有人的精神便是一振,所有的牲畜都被催得小跑起來,駝鈴聲急促悅耳。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自從絲綢之路開通後,每年有無數的駝隊和商旅從這條路上經過,陽關和玉門關成為中原通嚮西域的兩個邊塞“耳目”;而敦煌,便成瞭這片空茫蒼黃大漠裏最重要的一個古城,扼守著絲路的咽喉,也控製瞭西域和中原的命脈。
“敦煌城裏似乎很熱鬧啊。”旁邊另一個年輕人同樣盯著風沙看瞭半天,喃喃道。
這個年輕人居然也能聽到十多裏開外的聲音?帶頭的引導者名叫老刀,是這條道上來往瞭十幾年的老刀客瞭,他心裏一震,便看瞭旁邊人一眼,眼神精明而淩厲,隻一眼就從頭到腳打量完瞭這個年輕人。和隊伍裏的那些刀手不同,這個年輕人有著未經風沙磨礪的白皙的臉和緊張地握著佩劍的手——是個第一次齣活兒的刀手吧?年輕,清淺明亮,一眼看得到底,全不似這條道上來去慣瞭的刀頭討生活的大漠人。
駝隊的刀手是從蘭州齣發時就雇用的,沿路一直衣不解帶、刀不離手——如今中原的大胤經曆瞭四王之亂後,國力已經衰微,無力維護西域貿易的穩定。吐蕃迴紇更是時時作亂擾邊,絲綢古道上盜賊響馬橫行,來往的商隊多有被洗劫一空的,因此凡是要走這條道的商旅,便不得不花大價錢雇用刀手一路保鏢。
“小子,你是第一次來敦煌吧?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一眼便打量完瞭對方,引導者大笑起來。
“怎麼迴事?”年輕人略顯緊張地問,低聲辯解,“我……我是敦煌人,不過是好久沒迴來罷瞭。”
老刀不作聲地點瞭點頭,重新審視瞭一眼,嘴裏卻是呸瞭一口,吐齣說話間飛入嘴裏的黃沙:“今日是敦煌城裏大儺禮祭祀——城主一定又在處死魔教教徒瞭,難怪那麼熱鬧。也真奇怪,看殺人也能那麼起勁。”
年輕人詫異,脫口問道:“怎麼,敦煌也在滅明教?”
老刀卻是不在意地點頭:“是啊,帝都近日下令,要天下肅清魔教,敦煌自然也不例外。各處都在忙著逮人燒人呢,你難道不曾聽說?”
明教源自波斯,原名摩尼教,傳入西域後得到瞭迴紇可汗的大力推崇,立穩瞭腳跟,然後又沿著絲路傳入中原,在民間盛行開來,幾十年內發展瞭教徒萬韆,赫然成瞭佛、道等正教之後最大的外教。不僅如此,連中原的武林中都齣現瞭明教的勢力,和正派逐鹿江湖,被武林正派斥之為“魔教”。
一年前,明教在中原的迅速擴張引起瞭朝廷和正派的注意,釋、道兩派分彆遣齣長老入宮麵聖,在禦前力述魔教帶來的種種危害。今年初,皇上終於聽從瞭鼎劍侯的諫言,在病榻上下令普天之下滅除明教。
除瞭官府不遺餘力地剿滅之外,江湖中的正派也結成瞭聯盟,與明教展開瞭殊死搏鬥。三個月前,七大門派圍攻黑木崖,中原明教教主蕭雲鶴力戰而死,其餘教眾突圍而齣,奔赴江浙福州等地,星散流離,一時群龍無首。
“自然聽說瞭……”年輕人臉色忽地黯淡下去,似有些不忍,喃喃道,“長安已經處斬瞭六批明教教徒瞭,到處都在焚燒典籍。沒想到敦煌這裏也在搜捕……迴紇可汗不是立明教為國教瞭嗎?以迴紇在西域的勢力,我以為這邊總會好一些。”
“你是從帝都來的?”老刀第一次驚訝起來,發現自己看走瞭眼。
“嗯。”年輕人的手下意識地握緊瞭劍柄,眼睛看著萬重黃沙背後的東方,“從長安來。”
話隻有這麼短短一句,然而精乾的引導者卻從年輕人的眉宇間捕捉到瞭一掠而過的茫然和憂鬱——似乎遙遠的東方帝都騰起瞭一片黑雲,瞬間遮住瞭年輕人的眼睛。老刀眉梢一抬,眼裏冷光閃瞭閃——這個年輕人的牙齒,居然是潔白的!在這麼大的風沙裏行走,迎著風開口說話,吐納之間居然沒有吸入一粒飛沙。
老刀默不作聲地吸瞭一口氣,蘭州齣發的時候怎麼沒有好好盤點?駝隊裏居然還混入瞭這麼一個不知來曆的危險之人……幸虧也快到敦煌瞭,不怕再齣什麼亂子。
“迴紇可汗不是立明教為國教瞭嗎?吐蕃和於闐據說信明教者也甚多,西域天高皇帝遠,一嚮各種教派並存,為何敦煌還如此搜捕明教?”駝隊離敦煌越發近瞭,看得見高大的城牆和土黃色的烽火颱,那個年輕人忍不住再度發問。
“是讀過書的人吧?天下大事倒是知道得不少。”老刀眼裏再度有瞭譏誚之意,“可你不知道敦煌為何如此對魔教趕盡殺絕嗎?”
“為何?”年輕人詫然反問。
老刀在駝峰中間舒舒服服地靠著,冷銳的眼睛眯瞭起來,看著風沙中慢慢顯露齣來的敦煌古城,乾裂的嘴唇裏低低吐齣一句話:“因為公子舒夜。”
“安西節度使?敦煌城主高舒夜?”年輕人脫口低呼,眼神不易覺察地一變。
“嗬嗬,什麼節度使、敦煌城主……隻有來往客商纔這樣稱呼他。”老刀微微搖瞭搖頭,眼睛卻是看著黃土高牆背後鼎盛的人煙,“敦煌這一帶的百姓,他門下的三韆門客、十萬神武軍,都還是習慣叫他公子舒夜。”
“公子舒夜……”年輕人喃喃重復瞭一句,忽地低頭不語。
“是啊。”老刀乾裂的臉在風沙中微笑起來,露齣沾滿沙子的黃牙,“他是老城主原配夫人的獨子,也是敦煌高氏的嫡長子。三歲的時候,城主原配夫人早逝,老城主續娶瞭瑤華夫人,但依然極其疼愛這個娃兒。敦煌來往多有奇人異士,老城主便悉心拜訪,為兒子請瞭各種各樣的高人,教授詩書麯藝、文武騎射。”
頓瞭頓,老刀又道:“公子舒夜非常聰明,學得很快。據說他三歲的時候便能背三百首詩詞,五歲的時候通曉六個國傢的語言,十歲的時候便已經能在父親外齣時代理敦煌城主的事務,接見各路各國的商隊。嘿,真是神童啊!”
年輕人沉默著,眼神隨著老刀的敘述陰晴不定。
“可是到瞭十三歲的時候,公子舒夜忽然一夕之間失蹤瞭。”老刀嘆瞭口氣,“整整五年啊,死活都不知道……誰都以為公子是不會迴來瞭。老城主最後拗不過瑤華夫人,立瞭十歲的幼子連城為新世子——偏偏那時候,公子舒夜忽然間迴來瞭。”
說到這裏的時候,老刀沉默瞭一下——十年前,那時候他正好也在城中,依然記得公子奔入敦煌時的樣子:從疾奔的快馬上滾落在地,胸口上有一個可怕的傷口!他是昏迷著被人綁在馬背上,然後任馬狂奔入城的。那時候沒有人認齣這個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的少年就是公子。公子失蹤的時候,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而歸來的卻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老刀想起當年世子生還時全敦煌的喜悅,感慨道:“可公子迴來後就有點變瞭——以前他可是個活潑聰明的娃兒,迴來後卻變得喜怒無常起來,有時候陰鷙反復得有點嚇人——老城主原本想要重新立他為敦煌世子,可瑤華夫人極力反對,於是事情就耽擱下來瞭。”
說到這裏,老刀看著越來越近的敦煌城,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後來的事……唉,不知怎麼說纔好。瑤華夫人突發急病死瞭,竟是比老城主還早去世瞭幾日。公子舒夜以嫡長子身份繼承瞭城主的位置,然後立刻把親弟弟送去長安做瞭質子。他奶奶的,也真是狠啊!”
——敦煌位於絲路要衝,東控中原,西連各國,因此大胤王朝對此絲路重鎮極為重視。曆代城主在繼任之時,為瞭錶示對朝廷的忠心,都要送一個最親的人去帝都做人質。
年輕人沉默地聽著老刀的話,然而聽著這樣的敘述,錶情也慢慢起瞭微妙的變化。
“瑤華夫人死得古怪,可誰都不敢說什麼,連夫人的貼身丫鬟綠姬也被關瞭起來。”老刀搖著頭嘆息,“真不知道公子為什麼忽然變得如此狠毒——我想啊,他一定是在魔教手裏吃瞭大苦頭,所以性格都變瞭。這幾年來凡是想穿過敦煌去中原傳教的,通通在儺禮祭祀中被處斬。下手那個狠啊……眉頭都不皺一下。”
“公子舒夜。”仿佛沒有在聽老刀的嘮嘮叨叨,年輕人隻是低頭重復瞭一遍。
“不過那些魔教的教徒也真是不怕死——一批批地被處死,依然一批批地擁進來!喬裝的改扮的,混在客商裏,試圖穿過敦煌往東,到中原去弘揚他們的明尊教意,為此連命都不要瞭。”老刀抽瞭抽鼻子,皺眉,“這些日子帝都下瞭旨意要剿滅魔教,江湖的名門正派又逼得緊——中原那邊一吃緊,波斯總壇那邊來的教徒便更多,看來公子有的忙瞭。”
“公子舒夜!”年輕人似是沒聽半句,忽地低喝瞭一聲,嚇瞭老刀一大跳。
“公子舒夜!”年輕人對著風沙怒吼,手腕一翻,刀光掠起,一刀斫在瞭風裏,刀氣凜冽,逼得人睜不開眼睛,“公子舒夜!”
風沙呼嘯,周圍的幾個客商本來沒有聽到引導者和年輕人說什麼,但此刻齊齊地都被驀然爆發齣的怒喝驚動,迴過頭看著漫天黃沙裏年輕人迎風一刀刀斬落,厲聲叫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這個名字斬在風中斬成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老刀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年輕人刀斬沙風時,半空中依稀有白色的影子掠過,急速消失在城頭——隔著大漠沙風,似乎是有另外一支隊伍,在不遠開外和他們一起到達瞭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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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麼感應,在城外沙風中斬碎這個名字時,白玉麵具後的眼睛動瞭一下。
深碧色的眼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落下瞭一顆石子,鏇即平靜無波。
“有人來瞭嗎?是誰?是他,還是她?”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麵具背後的唇中滑落,喃喃道,“墨香,你小子算得真準啊,果然時候一到,他們都來瞭。”
此時是大胤景帝十八年十月,正當北方高原冷風南下的季節。半空時不時有狂風絞動,呼嘯著帶起韆百道沙龍,捲舞在綠洲上方,吹得鬍楊樹簌簌作響。然而,敦煌城裏卻是歡樂的海洋,萬人空巷,所有百姓都會聚到瞭城中央的廣場上,觀看著隆重的大儺儀式——這樣驅邪魔、送疫鬼的儀式是百年沿襲的傳統。然而,自從公子舒夜成為敦煌城主後,祭祀的內容便增加瞭一項:用魔教教徒的血祭上天。
鼓角聲轟然而起,歌吹之聲震動雲天,大儺儀式正式進入瞭尾聲。五百名戴著麵具的侲子魚貫而上,圍著火堆,伴著樂伎高唱著《呼神名》列隊起舞,嚮著四個方嚮將邪魔驅走。
白玉麵具後的眼睛閃瞭一下,從鬍榻上起身,張開瞭雙臂,示意侍從加衣。
“公子,綠姬尚未到。”身後有侍從恭恭敬敬地稟告——雖然被幽禁著,可綠姬是敦煌城裏最有名的女巫,儺禮上的龜、兆、易、式四種蔔筮哪一樣都缺不瞭她。然而公子舒夜隻是揮瞭揮手,低聲道:“不管她瞭,另外找人代替。今日早點結束為好。”
“是!”一襲雪白的外袍被恭恭敬敬地穿到身上,輕如無物——那是獵自貴霜國最高雪峰中的巨熊之皮,是西來的商隊進貢給城主的寶物。戴著白玉麵具和黑豹紫金冠的敦煌城主剛起身穿上外袍,四圍的百姓轟然發齣瞭歡呼,無數手臂舉瞭起來:“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
廣場四周都是酒樓客棧,樓上的多為各處巨賈客商,抱著歌姬鬍女取樂。此刻,他們看到榻上之人站起,連忙擱瞭酒杯紛紛立起,擁到瞭窗邊,對著敦煌城主深深彎腰行禮。
披著雪熊大氅、戴著白玉麵具的城主長身立起,張開雙臂對著四圍百姓客商緻意。
“公子舒夜!公子舒夜!公子舒夜!”歡呼聲響徹瞭整個敦煌城,隨著風沙被捲上九天。敦煌城中,無人不對這個鐵腕城主敬畏有加。而公子舒夜生性放誕曠達,不拘行跡,每次大儺儀式末尾,都要親自扮演男巫的角色,和五百名侲子一樣,戴著麵具,穿著熊皮大氅,將邪神惡鬼驅趕到東城門口,然後殺牲以血祭天。
“綠姬怎麼還不來?一個被幽禁的女人還敢不聽號令。”在城主匯入瞭那片人海時,侍從門客依然在焦急地低語,“公子也不言語,隻怕要糟糕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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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嚷中,誰都沒有注意有一襲綠衣匆匆穿過幽巷,悄然走過沸騰的人群,似是急著趁這個機會避開眾人視綫,往城外趕去。
綠姬提著裙裾奔入人群,如一滴水融入瞭大海——難得遇上一次儺禮祭祀,她可以趁著機會逃齣府邸來——必須要抓緊時間,因為……連城二公子,就要迴來瞭。
一眼看去,在無數青色的侲子中,公子舒夜一襲白衣翩然起舞,如一隻清拔的孤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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