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2-22
烟秾,晋江文学网作者,热情大方的湘妹子,沪上某大学硕士毕业,写文三年,已出版作品十余部,《大周行医记事》《骨里红》《江陵容氏传》《田园锦绣》《骆氏女》等。
第一章
紫微星动
五月的月夜,窗户上花影闪动,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外面飘进来,仿佛浮在鼻尖,沁人心脾。
内室里坐着慕夫人,她的肌肤如玉一般温润,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只是那圆滚滚的肚子有些破坏了她的美貌。她面前正跪着长女慕瑛。慕瑛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鬟,双鬟两侧分别插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那簪上垂下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耳上,被灯光映着,闪闪发亮。
“母亲,瑛儿不想离开慕府,不想离开母亲。”慕瑛的手紧紧抓着慕夫人的衣裳,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母亲,瑛儿才六岁,怎么就将我送进皇宫里去呢?”
慕夫人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她。慕瑛看着母亲,不由得有几分惶恐,将头伏在慕夫人的膝间,嘤嘤哭起来:“母亲,父亲这般狠心,你也这般狠心不成?瑛儿才六岁,母亲就舍得再也见不着瑛儿?”
“瑛儿,你别这般说你父亲。”慕夫人伸出手摩挲着慕瑛的头,“他也有他的难处,你年纪小,还体会不到,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作为慕家的女儿,你该为咱们家做些事情。送你进宫,也是为咱们慕氏的安危着想,你别再多想了,明儿一早便安心进宫去吧。”
慕瑛抬起头来,绝望地看着慕夫人那张平静的脸,将手伸向母亲圆滚滚的肚子:“母亲,是不是因为有了他,你便不再疼爱我了?”她的脸变得有几分沉郁,本来粉妆玉琢的雪花团子,凄楚不已,“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喜欢弟弟,唯独不喜欢我,现在有了他,你更是不会管我的生死了。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我往那里去,没有半分想要替我求情的意思,只是劝我去!”
站在慕瑛身后的贴身嬷嬷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大小姐,进宫可是大喜事,怎么能说宫里是虎狼之地呢?赶紧起来,别吵着夫人了。”
慕瑛抬头望了贴身嬷嬷一眼,脸上竟露出一丝与她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冷笑来:“进宫是大喜事,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糊涂人罢了,我心里还不明白?”她猛然朝慕夫人身上扑了过去,“母亲,你抱抱瑛儿吧,以后瑛儿……”慕夫人身后那明当瓦灯映着慕瑛晶莹的面孔,她的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笑。
慕夫人伸手搂住了慕瑛,脸上也有几分动容:“瑛儿,母亲何曾想让你进宫?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啊……”话音未落,她眉头皱了皱,怒喝,“瑛儿,你这是为何?”
慕瑛的膝盖正顶着慕夫人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往上撞。慕夫人吃痛,推开了她,吼道:“瑛儿,不可胡来!”
慕瑛被慕夫人一把推开,她倒退了几步,瞧着慕夫人痛苦地弯下身子,双手抱住肚子,额头上瞬间便是汗津津一片,不由得也有几分惊吓,站在那里白了一张小脸,小声道:“母亲,瑛儿不是故意的,瑛儿只是想欺负下你肚里的宝宝,以后瑛儿进了宫便欺负不到他了。”
慕夫人没有理她,只是咬着牙对身边的丫鬟喊道:“快去叫稳婆!”她两只手不住地颤抖,只觉得身体里有东西正往外流。
两个稳婆很快被带了进来,伸手一探,皆变了颜色:“快些扶夫人去房间,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顷刻间便是闹哄哄一片,慕夫人被抬进去,她坐的那把椅子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印子。慕瑛咬着牙站在角落里,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想:自己只是想发泄一下怒气,没想到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她仰脸望了望贴身嬷嬷,撇了撇嘴:“嬷嬷,我闯祸了是不是?”
贴身嬷嬷叹了口气,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慕瑛的眼泪:“大小姐,咱们回去吧,夫人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她牵着慕瑛走出去,两人慢慢走在抄手游廊中。朱红的廊柱,浅碧色的窗纱,此刻已看得不太分明。贴身嬷嬷望了望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朦胧如水一般,旁边的那几颗星却格外耀眼。
猛然,天上那几颗星动了起来,摇摇欲坠,中间那颗极大极亮的星更是似乎要砸到人的头顶上来。贴身嬷嬷领着慕瑛站到走廊的拐角处,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呆呆地望着一束微紫星光笼住了慕家的院子。
“老爷!老爷!”急促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过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奔到门口,扶着门槛喘着气道,“夫人快要生了!”
“不是说要到这月底吗?”慕华寅将手中的案牍放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
刚走到内院的月亮门,还没跨过门槛,就见屋顶上升起了一道氤氲的紫色,愈来愈浓。他抬头往天空一看,便瞧见了那颗摇摇欲坠的星。
“紫微星!”慕华寅心中一惊,瞧着紫微星动,正是对着夫人生产的房间,这腹中胎儿竟有如此异象?紫微乃帝王之星,若是男子命宿紫微,便能称王称帝;若是女子,则能因夫得贵。
他站在那里,心情颇为激动。这伴随紫微星而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此刻,他心里隐隐在盼望,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男孩……紫微星,那是有帝王之征,若真是老天有意,自己便做那曹孟德,让他去做魏文帝便是。
“老爷,大喜!”过了片刻,后院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从里边走出一个抱着襁褓的稳婆,“老爷,恭喜添了个千金。”
慕华寅脸上的激动瞬间消退,他伸手将襁褓接了过来。小小的婴儿有着雪白的肌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竟然直望着他,十分可爱。
女命紫破,日后容颜定然甚美,且命宫紫微坐守,夫君非富则贵。瞧这架势,分明是有来历的,指不定将来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慕华寅想了想,道:“就叫她慕微吧。”
女子称帝,机会微乎其微;女子为后,机会本也微小,可慕家的女儿要想成为皇后,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怕是自己还舍不得让她进宫受苦。明日慕瑛便要进宫了,有她去便行了,慕家没必要将两个女儿都送进宫。
紫微星动只持续了短暂一阵子,很快天空便恢复了平静,依旧皓月当空,群星拱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宫内。
“母后,皇祖母。”赫连铖愁眉苦脸地望着两位华服妇人,连喊了几声,“你们开口说句话啊,朕害怕。”
太皇太后望了望年方六岁的赫连铖,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别怕,有哀家在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赫连铖怯怯地走到太皇太后身边,靠着她那金丝银线织就的衣裳,一脸惊慌:“皇祖母,我以后非要娶慕家的小姐吗?我讨厌慕家,讨厌慕华寅,他就会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可我还得听他说话!”
高太后吃了一惊,连忙捂住赫连铖的嘴:“皇上,可别乱说,小心被人听见告诉了大司马,那咱们可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赫连铖被捂得说不出话来,双脚不停地乱踢。太皇太后伸出手将高太后的手给掰开,将赫连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皇上,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方才紫微星动,那星光照着东南方向,可不正是慕府的宅子?紫微乃帝星之征,看来明日进宫的那位慕大小姐,以后定然要做皇后了。”
赫连铖“呼”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厌恶的光芒:“慕华寅敢将他女儿送进宫来,朕便让他女儿替他还债!”他双手紧握成拳,恨恨地朝空中挥舞了两下,仿佛慕华寅就站在眼前,“你等着瞧,等着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外清风渐起,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不住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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