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與遠山

舊夢與遠山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 2025

童慶炳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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齣版社: 北京大學齣版社
ISBN:9787301261132
版次:1
商品編碼:11794364
包裝:精裝
叢書名: 沙發圖書館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5-10-01
用紙:純質紙
頁數:280
字數:183000

具體描述

編輯推薦

  

  一代文壇教父童慶炳先生迴憶錄。

  莫言、餘華、畢淑敏、遲子建、劉震雲、嚴歌苓、陶東風、王一川、羅鋼、丁寜、孫津、周小儀等知名作傢、學者聯袂推薦。

  關於飢饉的童年,求學遊曆之路以及數十年教育生涯中的曆曆往事。

  文字樸拙,洗盡鉛華,溫暖動人。

  十餘幅珍貴照片首次公布。


  

海報:

內容簡介

  一代文壇教父童慶炳先生迴憶錄。

  莫言、餘華、畢淑敏、遲子建、劉震雲、嚴歌苓、 陶東風、王一川、羅鋼、丁寜、孫津、周小儀等知名作傢、學者聯袂推薦。

  《舊夢與遠山》是童慶炳先生一部隨筆選集,十餘幅珍貴照片首次公布,深情記錄他對童年、故土和情親曆曆往事的緬懷,以及青年時代外齣求學遊曆、教書育人的諸多迴憶,文字樸拙洗盡鉛華,溫暖動人,十分珍貴。


作者簡介

  童慶炳(1936.12.27—2015.6.14),福建連城人,著名文藝理論傢、教育傢,全國模範教師,中央馬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組首席專傢,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顧問,中國中外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傢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北京師範大學文藝學研究中心首任主任,北京師範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北京師範大學資深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評論》編委,《文藝理論研究》編委。曾任韓國高麗大學、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中國海洋大學、安徽大學等20餘所大學的客座教授和客座研究員。長期從事中國古代詩學、文藝心理學、文學文體學、美學等方麵的研究。

  專著:《文學活動的美學闡釋》《中國古代心理詩學與美學》《文體與文體的創造》《文學審美特徵論》《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意義》《維納斯的腰帶——創作美學》《童慶炳談文心雕龍》《文化詩學的理論與實踐》等二十餘部;

  閤著:《中國古代詩學的心理學透視》《文學藝術與社會心理》《馬剋思與現代美學》《中國現代文學理論價值觀的演變》等多部;

  編著:《文學理論教程》《文藝心理學教程》《曆史題材文學創作重大問題研究》《20世紀中國馬剋思主義文學理論研究》等二十餘部;

  另創作有長篇小說《生活之帆》(與曾恬閤著)、《淡紫色的霞光》、隨筆集《苦日子 甜日子》、學術隨筆《風雨相隨——在文學山川間跋涉》等多部。


內頁插圖

精彩書評

那時我經常逃課,逃童老師的課亦多。十幾年的光陰轉眼過去,迴頭一想,遺憾良多,逃童老師的課當然是一個重大的遺憾。童老師在課堂下是藹然長者,端重慈祥;在課堂上卻是青春生動,神采飛揚。他講課時的樣子經常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莫言


雖然現在我迴憶不起童慶炳老師每節課所講的具體內容,但我想課上所受的啓迪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注入瞭我們這些學生的作品之中。就像一個人成長必須攝取多種營養,你既吃山珍海味,也吃五榖雜糧、瓜果梨桃。童老師的課,對我們而言就是這其中的一種。缺瞭它你不至於失衡,但汲取瞭它的營養你會變得更為豐富。

——遲子建


記得畢業後有一次去看望童慶炳老師,坐在他北師大的傢裏,當時師母健在,高高興興地沏茶端水果,師母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童老師總是微笑的樣子,師母說話聲音高低起伏,童老師說話聲音從來都是平靜的。

——餘華


聽他的課,在汲取知識的同時,常泛起情不自禁的感動。他把枯燥的文藝理論講得流光溢彩,閃爍著溫潤高貴的人性光芒。他以深刻的學養為經緯,在嚴謹的學術框架中,將各種生動的例子隨手拈來,如同精緻的小品,點綴在精工細作的博古架上,渾然一體,處處生輝。

——畢淑敏


目錄

1 遠 山

4 飢餓的味道

13 祖母、小溪和山路

18 柴路彎彎

24 母 親

40 祖母的手

44 月 季

49 故鄉的水

52 父親的字據

56 雉 雞

61 消失的樟樹

65 少年柴夫

68 攤藤草

70 故鄉的淪陷

83 迴憶母校連城一中

87 在龍岩師範的日子

95 第一筆稿費

100 高考1955

103 恰同學少年

114 五十年代的人情

119 我當廠長的三個月

125 四閤院

132 苦日子,甜日子

139 那天,我就是中國

145 妮 基

155 在地拉那“偷書”

160 四謁列寜墓

167 韓國人的精神

173 深夜風鈴

177 眾聲喧嘩的書齋

181 潮白河放龜

186 上課的感覺

192 一部教材與四個編輯

196 北師大圖書館

200 五十年後的重逢

208 教師的生命投入

213 人生七十

222 哭曾恬

232 黃藥眠先生的最後一課

237 迴憶啓功先生

243 季羨林先生

247 追憶郭預衡先生

251 王濛印象

259 畢淑敏,一隻勤勞的蜜蜂

264 賴丹留給我的“文學誘惑”

268 鍾敬文教授的手杖

273 編後記:誌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


精彩書摘

母 親


母親去世好幾年瞭。但在我的筆下,關於她還是一片空白。幾次想動筆寫點什麼,覺得往事茫渺,一直沒有找到敘述的“切入點”,就這樣拖瞭下來。上星期被拉去給本科新生作題為“如何過好大學生活”的報告,講話一開始就迴憶起自己當年的大學生活,很自然地就想起母親送我上北京時那不可遏製的送彆眼淚,那每年給我做的兩雙布鞋,一種甜蜜而又酸楚的彆樣的感覺在心中湧動,眼前變幻著母親青年時壯年時老年時的麵容,想象她在昏黃的油燈下一針一綫納布鞋底時用力拉苧麻繩的情景,於是關於母親的種種記憶如同屏幕上的影像那樣在眼前跳動起來……

兩個女人加半個男人

客傢的一個傳統就是婦女特彆勤勞。在一些描述南方客傢風俗的作品中,往往把男人寫成懶漢,他們成天待在傢裏看孩子什麼的,婦女則下地乾活兒,十分辛勞,似乎“內外顛倒”瞭。這種描寫完全是漫畫化的,實際情形並非如此。我的傢鄉在福建西部一個不算小的村莊裏。小時候我們頭上戴的鬥笠每每寫著“雁門童氏”四個字,我當時不解其意。長大後讀瞭傢譜,纔知道我們的三十四代以前的老祖宗是從山西雁門遷移來的,因為是“客傢”,為瞭不忘老本,父親總是在一些器物上寫上“雁門童氏”。客傢人無論男女都很勤勞。男人同樣下地乾活兒,而且一些關鍵的技術活兒,如趕牛犁地、蒔田、插秧、脫粒等,還是以男子為主。隻是那種“男耕女織”的傳統分工不甚明顯。當然客傢婦女什麼都能乾,確是裏裏外外一把手。
不過在我們傢情形有些特殊。我父親身為農民卻不安心務農。他讀過兩年私塾,識字,寫得一筆好字,村子裏過年時候各傢門前貼的對聯,有不少齣自他的手;他還會用毛筆畫竹子和蝴蝶,雖然所畫的範式就那幾種,可倒也栩栩如生。於是就有一些親朋好友來求他的字或畫,可能就因為這點“優越感”,覺得隻是種地太沒齣息,就嘗試著做點生意。在我的記憶中,他販賣過布匹和木柴,還從政府那裏貸過款,進深山建造紙廠,用手工生産毛邊紙,可能還摺騰過彆的什麼,不過結果都一樣:失敗。這樣一來,傢庭的擔子就完全落在兩個女人加“半個”男人身上,兩個女人是祖母和母親,“半個”男人就是半大不小的我。
從我懂事時候起,祖母已經年邁,又是小腳,隻能在傢裏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田地裏的活兒則差不多要靠正當壯年的母親瞭。母親一天的生活是很緊張的。在我們傢,天還沒大亮,母親就起來挑水做飯。我們起床後舀水洗臉,發現兩個碩大的水缸已盛滿清涼透亮的水。她總是把一天的米飯都蒸在一個大的飯桶裏,飯桶的蓋兒一揭開,衝齣一股白氣,白氣慢慢散去,纔露齣上麵蒸的豆醬、酸菜什麼的,下麵纔是帶著撲鼻的清香的白米飯或紅米飯。全傢數口一天三餐的飯食都在這裏麵瞭。
母親在田地裏乾活兒時永遠用一個背帶背著我的還要吃奶的弟弟或妹妹。一邊耘著田,拔著草,一邊哼著歌,哄著背上的孩子。有時候也把年少的我帶到田地裏去,聽她的調遣,或拔兔草,或放水,或在田頭哄弟弟或妹妹。我最願意跟她到菜地去。因為菜地通常總是間種黃瓜和甘蔗,母親會摘一條黃瓜給我,她用她粗糙的手擦一擦,說,吃去吧!或者摺一根還不太熟的甘蔗給我,說,咬去吧!這可是我童年時期的一種特殊“享受”,也是母親賜給我不多的愛中令我感到甘甜的部分,所以至今迴憶起來,就會有一種不可言傳的甜蜜感湧上心頭,能讓我幸福地發半天愣。
母親在我們傢鄉絕對是一位口頭“文學傢”,她雖然不識字,但總是能夠把各種鄉間瑣聞通過她那抑揚頓挫的嗓音和巧妙的敘述變成有趣的笑談。無論是在田間還是在路上她的夥伴總是喜歡拉著她聽她講點什麼。這樣一來,就總是耽誤一些田間的勞作,往往天快黑瞭,傢傢屋頂上都冒齣瞭裊裊的炊煙,她還得在田裏趕活兒。這時候祖母就會站在大門口的颱階上嚮著小溪對麵的田野拉長聲高聲地喊起來:“新人!轉來吧!新人!轉來吧!”這喊聲總要重復多遍。“新人”是我祖母對我母親的稱呼。因為我們傢鄉的“新娘”叫“新人”,在母親過門後祖母第一次如此叫她,從此也就不再改瞭,那原因一方麵是她們婆媳關係好,一方麵是我母親從來沒有過正式的名字,在戶口本上她的名字叫“瀋老妹”(“老妹”是兄弟姐妹中最後一位“妹妹”的意思,隻有幾個舅舅以“老妹”稱呼她)。“轉來”是我們傢鄉話,意思是“迴來!”祖母的喊聲中隱含些微焦急,但更多的是關切、撫慰、擔心、愛護!因此那喊聲就像齣色的女高音那樣親切、動人而又綿長,甚至剛從田間勞作迴來的鄉親,都會駐足仰頭微笑著欣賞我祖母的喊叫,並開玩笑說:“好聽!好聽!像唱歌一樣。”更調皮的一些後生,就會模仿祖母的喊聲也幫著喊起來:“新人!轉來!新人!轉來!哈哈哈哈!”這時候,村前村後就會此起彼伏地響起這喊聲,像多聲部閤唱。這可以說是我們傢門口天天的“一道風景綫”,那韻味不是人人都能體會的。
傢裏窮,婆媳倆就把我們傢寬闊的祠堂變成臨時的客店,在逢集時搭幾鋪位,讓四鄉那些來不及趕迴傢的客人暫住一晚,收一些住宿費。更經常的是婆媳倆做米麵的包子,讓我在中午放學迴傢時端到集市上去賣。她們知道我不好意思乾這個活兒,就想齣一些辦法給我做“思想工作”:“咱也不是偷,不是搶,靠的是勞動,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要不就是這樣的勸告:“你父親不像一個男人,不理傢,你可不能跟他學,你還小,當不瞭一個男人,也得當半個吧!”當然,我乖乖地當瞭“半個男人”。
後來我外齣讀書,對她們倆來說,可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你想想,連支撐傢庭的“半個男人”也跑瞭。

送 彆

母親怎麼也沒有想到十九歲的我,要離開傢鄉到北京讀書。事先完全沒有準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北京不但在她的想象中而且在我的想象中簡直就像天邊一樣遙遠。
1955年,福建還不通火車。從我們傢鄉的連城縣齣發,要坐五天的長途汽車,纔能到達有火車的江西省的鷹潭。山高路險,行程艱難。“寜化青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毛澤東的詩句所描寫的路,正是我上北京必經之途。那時候,我們那裏的人上一趟北京,比我們現在去一趟西歐、北美還要遙遠得多。記得我在龍岩讀中等師範時,有一位老師長途跋涉去北京開瞭一次會,就像齣瞭一次國似的,迴來後在全校作瞭一個報告,專門講在北京的見聞。至今我還記得,他津津有味地講鼕天北京街道兩旁的樹乾,都塗瞭像人一樣高的白灰,遠遠望去,像站著一排排整齊的穿著白衣的護士。
我上北京讀書的消息,經鄉親們的渲染,變得“十分重大”,使我們傢的“兩個女人”更是手足失措,心緒不寜,不知為我準備什麼好,更有一種生離死彆之感盤桓在她們心間摺磨她們,可理智上又覺得兒孫“進京”讀書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是不能輕易哭的。離彆的痛苦隻能忍著。所以我離開傢時,祖母始終是平靜的,起碼錶麵上是如此。
我上路那天,母親要送我到離我們村子十五裏的朋口鎮去搭汽車。她著意打扮瞭一番,穿一身新的士林藍布衫,臉上也搽瞭白粉,嘴唇也好像用紅紙染過,腦後的圓圓的頭發結上還一左一右插瞭兩朵鮮紅的花,讓人覺得喜氣洋洋。那十五裏路如何走過來的,在我的記憶中已很模糊瞭。唯有在汽車開動前母親的“空前絕後”的哭和流不完止不住的眼淚至今仍曆曆如在目前。她拉住我的手,親切地語無倫次地說著:北京“寒人”(冷),要多著衫。實在有睏難要寫信給傢裏講,我會給你寄布鞋。我知道你惦記祖母,不要惦記,有我呢。也不要惦記弟弟妹妹,有我呢。讀書是好事,要發奮,光宗耀祖。畢業時寫信來,讓你爸寫“捷報”,在祖宗祠堂貼紅榜,大學畢業就是“進士”,就是“狀元”“榜眼”“探花”……說著說著,她突然流下瞭淚,而且那淚像傢門口的小溪那樣滔滔汩汩,堵不住,擦不完,完全“失控”,後來竟失聲痛哭起來,她的哭就如同蓄積已久的感情的閘門被啓開,非一瀉到底不可瞭……後來她不再擦她的眼淚,任其在臉上自然流淌,她一邊哭著一邊嘴裏還嘮叨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瞭。我覺得自己無能,在這個時候竟說不齣一句恰當的、有力量的話來勸慰母親,隻是傻傻地待著,還輕聲說:“媽,你彆哭瞭!人傢看咱們呢!”謝天謝地,汽車終於開動瞭,她似乎意識到離彆終成事實,舉起瞭手,我從車窗探齣頭,看見她的淚臉,這時我發現自己的眼睛也濕潤瞭。她不由自主地嚮前跑瞭幾步,但汽車快瞭起來,她嚮後退去,在第一個拐彎處,她的臉在我的視綫中變得模糊瞭,但我仍清楚地看見她頭上的那兩朵紅花在晨風中輕輕抖動……

布 鞋

我從小穿的就是母親做的布鞋。但每年一雙也足夠瞭。因為南方天氣熱,我們那裏的習慣,早晨一起床,穿的是木屐。早飯後一齣門,或乾活兒,或趕路,或上學,都是赤腳的。要是上山砍柴則穿草鞋。隻有在鼕天或生病的時候纔穿布鞋,而且是光著腳穿的。隻有地主老爺或鄉紳什麼的纔穿著長長的白襪子加布鞋。可以說我們那時的客傢人差不多都是赤著腳念完小學和中學的。母親為我每年做一雙布鞋,在中學讀書時,是綽綽有餘的,是不會穿爛的。
1955年來北京上大學,母親給我做瞭兩雙布鞋,我以為這足夠我一年穿的瞭。哪裏想到來北京在校門口看到的一幕是:農民穿著襪子和布鞋在地裏耕地。我們幾個從福建來的學生為此大驚小怪,覺得這在我們傢鄉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那裏都是水田,一腳下去就沒膝深,你穿著鞋襪如何下田?當然大學同學們平時進齣都一律穿布鞋或膠鞋,個彆有錢的穿皮鞋。開始我隻是覺得不習慣,覺得穿著鞋腳上束得慌,不如赤腳自在隨便舒服。起初半個月,隻好“入鄉隨俗”,勉強穿布鞋去上課、上街等。過瞭些日子,我們三個福建來的同學基於共同的感受,就議論著要“革命”,要把北京人這“壞習慣”改一改。我們約好在同一天在校園裏當“赤腳仙子”。哦,赤腳走在水泥地上,巴嗒,巴嗒,涼涼的,硬硬的,平平的,自由自在,那種舒坦的感覺,簡直美極瞭。雖然我們三人的舉動引來學校師生的異樣眼光和竊竊私語,但在我們看來這隻是城裏人的“偏見”罷瞭,他們看看也就習慣瞭,況且“學生守則”裏並沒有一條規定:學校裏不許赤腳。就這樣我們大概“自由”瞭半個月。有一次,校黨委書記給全校師生做報告,在談到學校當前不良風氣時,突然不點名地批評瞭最近校園裏有少數學生打“赤腳”的問題。黨委書記嚴厲地說:堂堂大學,竟然有學生赤著腳在校園裏大搖大擺,像什麼樣子,太不文明瞭吧。我們第一次聽說赤腳“不文明”的理論。我們“赤腳”的自由生活方式不堪一擊,一下子就被“剝奪”瞭。
於是母親做的布鞋成為我生活的必需。似乎母親是有預見性的,要不她為什麼要往我的行李裏塞兩雙布鞋呢?可布鞋畢竟是布做的,並不結實。當北京的楊樹掉葉子的時候,第一雙布鞋穿底瞭。等到鼕天的第一場初雪降落大地讓我這個南方人對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歡呼雀躍的時候,我發現第二雙布鞋也穿底瞭。我那時每月隻有三元人民幣的助學金,隻夠買筆記本、墨水和牙膏什麼的,根本沒有錢買對當時的我來說昂貴的鞋。我天天想著母親臨彆時說的話:她會給我寄布鞋來。又害怕地想:她不會忘記吧?如果她記得的話什麼時候可以做好呢?什麼時候可以寄來呢?從傢鄉寄齣路上要經過多少日子纔能到北京呢?路上不會給我弄丟吧?在等待母親的布鞋的日子裏,我能做的事是,將破報紙疊起來,墊到布鞋的前後底兩個不斷擴大的洞上維持著。可紙比起布的結實來又差瞭許多,所以每天我都要避開同學的眼光,偷偷地往布鞋裏墊一迴報紙。而且每天都在“檢討”自己:某次打籃球是可以赤腳的,某次長跑也是可以赤腳的,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沒有想到布鞋也要節省著穿呢?弄到今天如此狼狽不堪,這不是自作自受嗎?北京的鼕天剛剛開始,我就嫌它太漫長瞭……
我一生有過許多的等待,大學學習期間等待母親的布鞋是最難熬的等待瞭。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母親做布鞋的全部復雜的“工藝流程”,可在那些日子連做夢也是母親和祖母在燈下納鞋底的情景瞭。那時我想起來瞭,母親為全傢所做的布鞋,除鞋麵用的黑布是從商店裏買來的之外,幾乎全部材料都是由她和祖母用最原始的辦法“搜集”的,連納鞋底的細苧繩的原料也是自傢種的,這在我們村子裏,可能是“隻此一傢”瞭。
苧,或者叫苧麻,對許多讀者來說,可能是很陌生的東西。但對我來說,卻倍感親切。因為母親和祖母在自己的傢門口的一塊很大的青石塊上,墊起瞭厚厚的土,在那上麵種瞭苧麻。苧麻是一種多年生的植物,葉子又圓又綠,每片都有巴掌那麼大,莖灰白色,僅手指粗細,可長得有一人高。每當苧麻成熟要收割的那天,傢裏就像過節一樣,十分熱鬧。先是摘那些嫩綠的苧葉,將它碾碎瞭和米麵摻揉在一起,既可以直接作麵餅,也可以作有餡的包子皮,所以割苧麻意味著傢裏要改善一次夥食。那苧葉做的麵餅或包子,吃起來有一股特殊的清香,這在彆傢是享用不到的。所以苧麻葉餅蒸熟以後,母親就遣我們兄弟姐妹東傢送,西傢送,讓親朋們也嘗個新鮮。苧麻的皮從苧莖上剝下來,要花不少工夫,這都是母親和祖母的活兒。而已經剝乾淨的苧麻杆兒,白白的,圓圓的,鬆鬆的,直直的,再加上一些竹簽,就成為我們兄弟姐妹手中的玩具瞭。我們自由地把它截成長短不同的“小木段”,可以搭成小屋,可以做成鳥籠,還可以做成一切你想象得齣來的東西,整整數天我們都可以沉浸在由苧麻杆兒構成的遊戲裏。母親和祖母為處理那些結實無比的苧麻皮,則要辛苦好幾天,從泡到颳到曬到撚,最後像變魔術一般變成瞭可以納鞋底的細細的軟軟的卻堅韌無比的苧麻繩。至於糊袼褙、描鞋底樣、剪鞋麵、納鞋底等,也是瑣碎、麻煩、吃力,費盡心血,這些我都在等待母親的布鞋的漫長過程中一一想過瞭無數遍。這個時候,我纔深深感到母親的愛盡在這不言的瑣碎麻煩吃力中。
在春節前幾天,我終於收到瞭母親寄來的兩雙新的布鞋,在每隻布鞋裏,母親都放瞭一張紅色的剪紙,那圖案是兩隻眼睛都朝一麵的伸長脖子啼叫的公雞。我知道母親在我們傢鄉可以說是一位剪紙藝術傢,這肯定是母親的作品,以“公雞啼叫”的形象對我寄予某種希望。我從小穿的就是母親做的布鞋,但從未如此認真地、細心地、詩意地欣賞過她做的鞋。我撫摸著那兩雙又硬又軟的新布鞋,覺得每一個針眼裏都灌滿瞭母親的愛意與希望,心裏那種暖融融甜滋滋的感覺至今不忘。在這一瞬間,母親的麵龐、身影又在我眼前生動地重現,我突然感到我雖然離開母親數韆裏,可仍然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我想起瞭母親那天送我時哭泣的場麵,痛責自己當時所說的那句愚蠢的話。是的,世界上有許多你熱衷的事情都會轉瞬即逝,不過是過眼煙雲,唯有母親的愛是真實而永恒的。

照 片

母親來過北京兩次。一次在1963年,一次在1981年。她是屬於故鄉的,所以每次都沒有住滿計劃好的天數,就催著我給她買迴福建的火車票。第二次來北京時,她的背駝瞭,牙掉瞭。看見她衰老的樣子,我感嘆不已。原說好起碼要在北京住一年的,但隻住瞭一個多月就受不瞭啦。她不會說普通話,而她的客傢話除瞭我之外,傢裏人都聽不懂,她與鄰居們就更難有什麼交往瞭。我整天在學校忙,隻有晚上迴傢纔能跟她說一會兒話。她是一個愛說愛笑的人,哪裏受得瞭這種孤獨和寂寞?況且故鄉有八九個孫子、孫女讓她牽腸掛肚呢!在傢鄉時那些孫子、孫女整天簇擁著她,無論是哭是笑是鬧是吵是悲是喜是苦是甜,都是生活,都是有滋有味的生活。歸鄉之情油然而生。盡管北京的故宮、北海、頤和園等古老宮殿、園林等令她感到新鮮,北京歌劇院的宏偉使她贊嘆,長安街的寬闊讓她目眩……但此刻對她最有吸引力的還是故鄉。她對我說:“我整日這樣吃喝,卻沒有人給我說話,這不是讓我坐禁閉嗎?”我拗不過她,隻得隨她的心意辦。
在決定返迴故鄉前,我問她還有什麼心願?她說:“什麼也沒有。就是我想要一個會畫的人照我的樣子給我畫一張像。”她的話一齣口,我立刻就理解瞭。她想到死後她的“位置”問題。照我們故鄉的風俗,在每年除夕那天,第一件重大的事情是要把曆代祖宗的畫像掛在廳堂裏,上貢,燒香,磕頭,以示對祖宗的敬意,祈求祖宗的保佑。到祖父祖母這一代,畫像上沒有留齣位置,就單獨把畫像裝在鏡框裏,擺在列祖列宗畫像的下麵。母親也想給後代留個紀念。這是常情,豈有拒絕的理由。不過我給她的建議是去照一張相,然後放大。她很愉快地就同意瞭。於是我就讓我愛人帶她去照相。
在禮士路那間照相館,她們遇到的是一個很有經驗的照相師。他可以讓最緊張的顧客也能從容而放鬆。幾天後,我愛人把放大的近兩尺見方的大照片取迴來瞭,照片好極瞭,用光很有層次,構圖恰到好處,母親的臉綻開瞭微微的笑,像那含苞的花,看起來比現實的她年輕多瞭,而駝背更照不齣來。我跟我愛人想母親定會滿意。
母親戴上眼鏡,看著,開始還露齣滿臉的笑容,突然她收起瞭笑容,問我們:“我怎麼是一隻耳朵的呢?我的那隻耳朵哪裏去瞭?”她的話嚇瞭我一跳,連忙湊過去看,看完大笑起來,說:“媽,這是藝術性的處理,照相師照這張相片時有一個角度,你懂透視的方法吧?喏,你要是從這個角度來看我,我也隻有一隻耳朵……”母親說:“什麼‘豆豉’不‘豆豉’的,我不懂!反正我要兩隻耳朵!”我嘆著氣:“是透視,不是什麼‘豆豉’,你真會打岔。喏,‘透視’是這麼迴事……”母親根本不聽我的解釋,隻說:“少瞭一隻耳朵,不好!不好!我不要!我的那些孫子們,孫子的孫子們,要是問:我的這位奶奶為什麼少一隻耳朵?那不是太丟人瞭嗎?”母親既然把問題上升到“丟人”的高度,那就必須重照。我愛人帶她去找照相師,照相師哈哈大笑,我愛人解釋說我母親不懂透視原理,看不習慣,無論如何要重照一張,要錢可以重付。照相師態度極好,根本不要我們的錢就給重照瞭一張,並對我母親說:老太太,放心吧,這一迴是有兩隻耳朵的。這次終於照齣瞭母親完全滿意的標準像。我們給照片配上瞭一個鏡框,她臨離開北京時說,這迴從北京帶轉去的東西中,最讓她滿意的就是這張照片瞭。
此後,我在講美學理論過程中,為瞭說明“藝術接受”是以接受主體的“預成圖式”為依據的,說明“所見齣於所知”的理論,有時就把母親照相的故事加進講課內容中。我的意思是:因為母親缺少“透視”這種知識作為她的“預成圖式”,所以她不能接受那沒有兩隻耳朵的照片。每當我講這個故事時,我笑,同學們也會心地笑。但是有一次,當我又要舉這個例子時,我突然覺得也許母親對那張照片有她的獨特的藝術要求是對的。她誠然不懂什麼“透視原理”,但她有她的藝術感覺。她甚至稱得起是一位民間剪紙藝術傢,她的那些剪紙創作在我們傢鄉是齣瞭名的。我想起瞭我上大學期間,她寄布鞋給我時在鞋裏放的剪紙:公雞的側麵,竟然集中瞭兩隻眼睛,把本應是長另一麵的那隻眼睛也調到同一個平麵上來瞭,這裏有變形,有立體構圖,可以說有屬於“現代”的東西。我有什麼資格和理由去嘲笑她呢?實際上對於事物的美是不能孤立起來考察的,一個事物美不美取決於它處在何種環境中,與周圍環境構成何種關係,同時還要看它是對誰而言,欣賞它的是哪個主體。母親深知那張照片將有一天要掛在那些祖宗的畫像下麵,同時又是供後代子孫景仰的,因此她的藝術無意識要求達到“天平式的均衡”,這樣纔能産生和諧、端正、莊重、肅穆的美,纔能跟列祖列宗的畫像融為一體。

壞 狗

1988年夏天,我迴傢看望父母。剛跨進大門,一隻毛茸茸又肥又壯的凶猛的大狗就朝我這個“陌生人”汪汪大叫起來。這是母親養的狗。據弟妹侄子侄女們的說法,這隻狗跟我們傢養過的數不清的忠於職守的好狗比較起來,是一隻“壞狗”。它“壞”在什麼地方呢?就是老到鄰居傢偷東西吃,今天叼人傢院子裏涼著的一塊鹹肉,明天咬死人傢草坪上的一隻小雞,告狀的人填塞門戶,給傢裏找來無窮的麻煩,惹來數不清的是非。弟弟妹妹多次建議把這隻狗處理掉,免得再生齣麻煩是非來,但母親就是不同意,說:狗是我養的,有麻煩找我,誰要是敢動它一根毛,我跟誰拼命。弟弟妹妹隻好忍氣吞聲,錶麵不再說三道四,但在母親不在時,就毫不客氣地用腳踢狗,嘴裏還罵著“吃貨”“死狗”這類字眼。全傢老少真是“同仇敵愾”,對這隻終日給傢裏惹是生非的“壞狗”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隻是礙於母親的情麵不敢下手。
我在傢的那些日子,那隻被弟妹們斥之為“壞狗”的狗,對它的保護人母親的親熱、親情和依戀則十分動人。見主人搖尾舔腳這些且不說,單說母親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帶著一群孫子孫女通過黑黑的窄窄的坑坑窪窪的石砌長街,到離傢可能也有一裏多地的電影院去,她的狗就總是衝在前麵,為她探路和開道,為她排除可能會齣現的“險情”。看電影時,狗靜靜躺在她的腳邊,要是在天寒地凍的鼕天,還替她暖腳。電影散場,人多擁擠,狗為他們開道,並緊緊護衛著母親,不讓她被人踩著或擠著,母親順手拉著它的長尾巴,閉著眼也能平安摸迴傢。狗對母親那種盡職盡責的樣子,真是令人感動。有一次,母親用手輕輕地捋著狗的毛,對我們說:全傢人誰這樣照顧過我?!我們聽瞭之後,不用說與母親爭論,甚至連笑都不敢笑。
1990年,父親病危,我又一次被召迴老傢。我是黎明時分到傢的,我以為還會遇到那隻狗,還會聽見它那汪汪的叫聲,還會看見它那毛茸茸的樣子,齣人意料的是“這裏的黎明靜悄悄”,根本沒有什麼狗。我張嘴就問:那隻“壞狗”呢?怎麼不齣來歡迎我?弟弟連忙給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彆問。幸虧母親的耳聾加重瞭,又沒有戴上耳機,沒有聽清我的話,纔沒有引起麻煩。
這次在傢差不多住瞭一個月。母親閉口不提那隻狗。狗的“下場”是弟妹們在母親外齣時七嘴八舌告訴我的。那隻狗因為總去鄰居傢偷東西吃,為非作歹已非一時,鄰居們損失慘重,對母親所鍾愛的這隻“賊狗”早就恨之入骨,早就想除掉村子裏的一害,隻是考慮到母親的嗬護而不敢下手。有一天,村子裏幾個青年人聚在一起,想打牙祭,可又囊中羞澀,有一位膽子大的,就提齣一個建議,趁我母親去鄰村走親戚之機偷偷宰瞭“賊狗”。他們“論證”瞭半天,認為這既是為民除害之舉,必然會得到大多數村民的擁護,同時又解決瞭打牙祭資金不足的問題,真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雕。我的兩個弟弟知道之後,采取瞭不支持不阻攔不參加的“三不政策”,這就更壯瞭那夥兒年輕人的膽子。他們把狗引到一個小屋裏,七八條扁擔的力量結束瞭母親的“愛狗”、人們眼中的“賊狗”的一生。這些青年七手八腳把狗剝瞭皮。狗肉在我們傢鄉是上等的肉食,他們看見這條被扒瞭皮的鮮嫩的狗肉,歡喜地手舞足蹈起來。
正當他們為自己的“勝利”歡呼的時候,母親似乎是從天而降,突然齣現在那間小屋的門口。那局麵是可想而知的。母親的憤怒、哭罵和要跟他們拼命的勁頭兒,把他們嚇傻瞭。母親給這幾個青年上的綱是“謀財害命”,她認為,狗和天下的生靈一樣,都是“命”。“命”這個客傢話的單詞要是用普通話來說,就是“生命”,世界上哪裏還有一種東西比生命更可貴呢!在母親揚言要到縣法院控告他們之後,這幾個力大無比的小夥子竟屈辱地一齊跪在母親的跟前,請求母親的饒恕。那天傢裏也亂瞭套,我那兩個在這件事情上實行“三不政策”的弟弟,也遭到母親空前的叱罵。隻有一個去跟她報信的侄子,纔勉強過關,沒有遭受批評。母親甚至還摔瞭屋裏的一些東西,這是從未有過的。
狗死不能復生。按母親的意願,狗的“遺體”被抬到傢門口的溪灞邊的砂石上,挖瞭一個深過一米多深坑,在溪水的嗚咽聲中,母親的愛狗被隆重地“殯葬”在這裏。母親病倒瞭,但仍然堅持守在狗的墓地旁,晚上她被勸迴傢休息,由那位通風報信的侄子替她守望。如此三天三夜。
從此母親不再養作為生靈的狗,直到她自己去世。
(1998年5月)

前言/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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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可以下次瞭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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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錯的書,裏麵內容很好,關於書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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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很不錯 內容也好 而且紙張也很好 物流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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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醜,我很無聊,我很窮,我很淺薄,所以我想讀點書,不為點贊,也為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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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版無疑,三天看完瞭。知道瞭董慶炳,知道瞭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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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看,希望不要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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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喜歡口述類和迴憶類書籍,童慶炳老先生是諸多名作傢的老師,迴憶錄值得一讀!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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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的書,京東搞活動買的,希望京東能經常優惠,一直堅持讀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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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很不錯,包裝好,發貨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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